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手机版 新浪微博

微信二维码

赵剑斌

长篇小说《钢城》:二 、座谈会上的唇枪舌剑

发布时间:2016-04-07 来源:作者:赵剑斌

“宇虹的私企老板太不要脸,今年3月份刚被撵出去没几个月,现在又想来重组!”
昨天清早,武继松还在山上收他种的嫩苞米,他的平时不怎么用的手机响起来,一个要好的工友给报信,然后咒骂几句。
 
因为老伴曾干过厂里的家属工,比他小几岁,也是70岁的老太太,至今没有养老金,家里还有一个靠他抚养的残疾大女儿,每月领到手的一千来块钱退休金根本不够维持开销,他只好到山上来开出一块荒地种点苞米、种点蔬菜,拿到集市上去卖,自己吃着也省几个钱。
 
上个月的月初,他跟上访老搭档贺忠诚到东钢集团驻省城总部去找潘凤鸣。
 
如今已多年担任东钢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党委书记的潘凤鸣,三十几年前在东钢下属的修建工程处当学徒时,他的师傅就是武继松的好友刘福田。刘福田是个装配钳工,武继松是装配组组长。潘凤鸣尊重他的师傅也同时尊重他师傅的班组领导,即使以后潘凤鸣步步高升,养尊处优摆起了架子,对基层工人群众不再那么平易近人,但见了武继松,仍然不得不颔首微微一笑或叫一声:“武师傅好!”
 
不知潘凤鸣是不想见,还是真的去省国资委开会。见不到潘凤鸣,武继松要求门卫传达拜见党委副书记徐荣升的请求。门卫拨通了公司党办的内部电话,回话说徐书记也不在。武继松很生气,他不想一走了之,便和贺忠诚坐在公司大厦的台阶上一直等着,后来党办的一位工作人员出来接待了他们。
 
“你们找潘董事长什么事?”那位西服革履的党办人员问。
“什么事?我早就写过报告:东钢集团公司搞股份制,为什么高层、中层领导都持大股,在职工人持小股,我们退休工人没有任何股?要知道东钢建厂时,我们退休职工都是无私奉献,几乎天天义务劳动,东钢的资产里也有我们的血汗,我们要我们应得的一份。”
 
党办的接待人员轻蔑地笑笑告诉他:“这不过是你们个人的想法,国资委和集团公司的领导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文件规定,你们还是回去吧。”
 
武继松和贺忠诚坚持着不离开总部大厦,党办的接待人员只得领他俩进入大厦,登上电梯来到高层的办公区,打开徐书记的办公室,让他俩在门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房间,然后煞有介事地说:“前天,徐书记确实出差,联系战略合作者来跟咱们重组的事。”
 
贺忠诚问:“咱们要跟哪个钢铁集团重组呀?要都是国企,工人们的福利待遇就能有些保障。”
 
武继松说:“不知股份制是不是社会主义公有制,要是股份制也算公有制,那么我们退休职工以前的五七工人、家属厂职工都应该有自己的股份。为什么省国资委要奖励公司领导层,动不动几百万上千万股?”
 
党办人员以一副业内人士的口吻盛气凌人地教训他俩:“不要心里不平衡,看着领导多得点眼红。领导贡献大多劳多得。政府文件写的明白,你们懂不懂?国内多少著名主流经济学家、政府官员都在提倡鼓励这么搞,企业高管就是要持大股,要几十倍、上百倍地跟工人拉开距离。你一个普通退休工人哪管得了这么多,谁能听你的?”
“谁能听我的?全厂大多数工人赞成我,全国几千万国企职工赞成我,因为我代表了他们的意愿,代表了他们要维护的合法权益。”
 
党办人员没有兴致跟态度坚决的武继松继续争论下去,便舒缓了口气改换话题劝他俩先回去,他俩执意不肯。党办人员请示了上级,将他俩临时安置到招待所。
 
他俩在招待所住了几宿,白天到总部大厦找高层领导,然而连续几天没有找到,只得悻悻地返回。
 
退休已经十年,武继松仍然要为东钢的事操心,也要为自己家里的事操心。
武继松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前几年在东钢下岗借钱买了台旧车跑运输,小儿子给当地一家私企老板打工,大女儿小时候得过脑膜炎,长大嫁人没几年丈夫却患病早亡。大女儿带着外孙过日子很困难,便被他接到自己家里。后来大女儿的病情越发严重连行动自理都不能,只好靠他和老伴伺候着。外孙汪永庆上了东钢办的技工学校,2005年毕业后到东钢当临时工,宇虹进入以后的2006年6月被辞退,2009年3月宇虹撤出后又被分配去当临时工。外孙子本来应该赡养他的残疾母亲,但汪永庆工资不高又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这样抚养大女儿的重担又压在他的肩上。
 
从城里到山上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路,武继松每天一有空闲时间便到山上来。退休以后他在山上的坡地,种了些苞米,种了些茄子、豆角、大辣椒、大头菜。遇到连续天旱,他要挑水往这里浇水,遇到连雨天,他要到这里排除垄沟里的积水。苞米还没长成,就有人来偷嫩穗蔬菜还没长大,也有人来顺手采摘。他真的不止一次抓到过偷青的人,有的被他骂几句,有的一看就很穷,不但不骂,他还要给人家的篼子里再装点他种的东西。
 
他的事真是多,东钢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他,有在岗的也有离退休的职工。他们来找他研究探讨东钢今后的去向,商榷如何维护职工利益,防止国有资产严重流失的事。
 
半个月前他陪着一群上了年纪的家属工去厂部交涉,要求让她们这些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参加工作,也为东钢付出过心血、做出过贡献的家属工能享受到正常退休职工的待遇,也能按月领到相应的养老金。
 
然而厂部信访办一再推脱,说什么国家和地方政府尚未出台这方面的政策,只能上报以后等待答复。答复一直等不来,家属工正商量着要去市政府讨个说法,也正要找他武继松替她们写个措辞更严谨的上访材料。对于这些家属工们的要求,武继松不能拒绝,别说他老伴也是家属工,就是他老伴不是,他也不能不管。因为在东钢很多人都清楚地了解他,知道他有一副乐于助人的热心肠。
 
推着自行车来到山上的青纱帐里,顺着靠近山边小道的几拢苞米地,武继松掰了二十几穗嫩苞米。本来还想再掰十几穗,接到工友的电话后便忙不迭地将掰下来的苞米装进塑料编织袋,然后将编织袋捆到自行车上,时而推着,时而骑着往回赶。
 
因为家里是平房,房前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没等到家就看见院子的门敞开着,院子里或站或坐着十几个退休内退的职工,在焦急地等他回来。
 
“你可回来啦,宇虹马上就要二进宫,你快给大家拿个主意吧!”退休职工贺忠诚平时不太性急,这时也显得烦躁起来。他和其他工友都把武师傅当作领头人,一见到他回来心里就多少有些塌实。
 
“他们今天上午八点半要分别召集中层干部和工人开什么座谈会,逼着东钢工人表态呢。”
“据说潘凤鸣也不同意宇虹这次二进宫,昨天已辞去董事长职务,为的是抗议……”内退职工邵连兴说。
“这个潘败家这些年干了不少坏事,也搂肥了——不过,这件事还是得人心的。”同样年龄的内退职工费宝栋说。
“潘凤鸣不同意宇虹再次进入也是为了他个人利益。”70岁的退休职工楚风臣说。
 
“阻止宇虹进入东钢,不能光靠潘凤鸣——人家有吃有喝,已经搂得沟满壕平,不再当董事长也够本。关键是咱们东钢的广大工人群众怎么办?怎么发动大家起来斗争?不能眼瞅着让他们这么风雨无阻地进来呀!”曾在炼铁厂当过车间主任的董广志焦虑地说。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都在为私企即将进入东钢的事犯愁,似乎大难就要临头。有的不知所措,有的主张发动群众闹起来。
 
武继松将捆着编织袋子的自行车靠在院子里的墙上,顾不得解下袋子,将苞米从袋子里掏出来,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果断地对大家说:“现在还不到时候,咱们也去开座谈会,先摸清情况再说!”
 
有人犹豫不决地问:“咱们不是被邀请的代表,咱们怎么去呀?”
 
武继松坚持己见说:“无所谓是不是代表,是代表也不一定肯表态。有很多代表是老好人,是糊涂虫。事关东钢的大事,他们根本不敢说话!咱们还是去一趟——至少可以在外面旁听,有机会还可以进去争论几句。”
于是在武师傅的带领下,大家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武师傅的家离东钢厂不太远,没用半小时大家就来到厂前的民主广场。
进了东钢厂的1 号大门,大家发现办公楼前门口已有人陆陆续续进出,两个经济警察守在门口认真地检查证件。
约有六七十人在门前纠缠要求进入却被警察拦住。
 
大家凑到跟前果然也不让他们进去,武继松只得跟那些手持门票的代表们交代几句:“你们可得坚持立场、坚持正义、千万不能让宇虹控股东钢啊!可得替广大东钢职工群众说话!”
稍稍离开后,董科长悄悄对大家说:“我知道楼后面有个小门能够直接进去,跟我来。”
 
大家在董科长的指点下,来到办公楼后面一个角落,找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门一一走进去。办公楼里的走廊很宽,举架很高,偌大的办公楼里似乎
空荡荡的没有多少动静。只有三层楼会议室的门窗玻璃上人影绰绰,里面传出忽高忽地几个人参杂在一起的说话声。大家在外面屏声静气听了一会儿,感觉里面尚未有人在主持发言,只是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布置会场,安排上级领导到主席台就座。大家从而明白座谈会还没有正式开始。
 
一起来的内退职工管树德,在门外轻轻地拉开一点门缝,门却不由自主地自动敞开半扇,看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一个干部模样的质问他们:“没有邀请你们,你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武继松理直气壮地接过话茬回答,“听说宇虹还要来重组,想来听听。我们也是东钢人,我们也一样关心东钢的事。”
“现在还没到公开宣布的时候,不许偷听!”那个干部斥责他们。
“什么叫偷听?我们进来听!”武继松说着带领大家往门里闯,同时反唇相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搞得这么鬼鬼祟祟!”
 
东钢公司的工会主席祁典勇笑眯眯地走过来,劝阻他们:“今天党群办专门邀请一些代表,不是可以随便参加的,请回吧。”
但此时门里的一些代表不约而同地提议:“这么大的事反正都得知道,就让他们进来吧。”
 
甚至有的代表还以赞叹的语气提议:“不但要让他们进来,还得让武师傅发表发表见解,武师傅可是个能主持正义的人啊!”两个想阻止他们进入的干部不好擅自决定,回头看了看公司党委副书记徐荣升。徐荣升难违众意,只得表态说:“只能进来两个人,其他到外面等着。”
 
于是大家推举武继松和邵连兴进去。
 
会议开始了,作为主持人的徐荣升,先向大家介绍前来参加会议的省国资委领导,请省国资委主任黄希林讲话并传达省委省政府的决策精神,传达省国资委的相关决定,通报宇虹重组东钢的方案。
 
黄希林一副西服革履的行头,略微笑笑面带矜持而不苟言笑的傲慢,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中都含着某种装腔作势的迂腐。他说今天由东发钢铁公司领导,召集在岗和内退的职工代表来这里开个座谈会,一方面先跟大家透露透露消息,传达省委、省政府领导有关国企改制的指示精神,传达一下7月22日省政府专题会议作出宇虹对东钢增资控股的决定:宇虹集团以10亿元现金和持有的矿业公司股权向东钢增资扩股,持股65%,成为第一股东。省国资委等其他原有股东持有东钢的股权降至34%,使原来的第一股东和第二股东对调,国有资本所占股份已经摊薄。他说,今天来的另一方面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希望大家能够跟省委省政府保持一致,能够理解支持国企改制的大方向,大势所趋。他说按照省委书记莫奇志同志的指示精神,我们要全力推动国退民进将国有企业股比例在竞争行业中降到20%,而不再是前几年的80%,要坚定不移毫不动摇地坚持国企改革的大方向,要学习苏州“四到位一基本”的改制经验,将其作为我们省国有企业进行改制的基本思路:要求“企业整体改制到位,国有集体资本退出到位,职工身份置换到位,债权债务处理到位,基本建立现代企业制度”。
 
他说省委莫书记和惠昌省长对东钢的发展一直极为关心重视,莫书记和惠省长多次来东钢视察,作过许多重要指示,也十分注重东钢领导和群众的意愿,尊重东钢人的选择。今年3月,宇虹集团退出东钢股权分立就是在莫书记来东钢两次视察以后作出的决策,是尊重东钢广大干部职工的意愿的结果。但是为了符合国企改制的大方向,为了建立健全现代企业制度,搞好强强联合,我们也谈了好多家都没有谈成。东钢虽然是省属大型企业,但地处内陆、位置偏僻,在群山之间交通不便,至今没有高速公路。东钢虽然在全国500强企业榜上有名,但也是排在后面,年产只有700万吨,以生产建材用的粗钢为主附加值不高,企业负担过重,近年来亏损时候多,盈利时候少,遇到国际经济危机,钢材价格持续下降,炼钢原材料却居高不下,在国家铁腕淘汰落后产能背景下,东钢技术装备落后,面临被淘汰出局的巨大压力,更是难以维持发展。为应对当前东钢经营危机,加快东钢大型化改造,如果不改制重组根本就没有出路。过去我们联系过鞍钢、联系过俄罗斯远东钢协企业,但是人家不是不屑一顾就是条件太高,不具有重组的操作性性。怎么办?现在宇虹又有了重组的愿望,并且承诺不再裁员,全面落实职工福利待遇,大幅度提高员工工资,还要将东钢产能提高到1000万吨,何乐而不为呢?经与众多战略投资者四个多月的商谈,对各个方案的反复论证研究,最终经各股东同意,经省委省政府慎重研究,决定同意宇虹以增资扩股的方案再次重组东钢,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能够支持,能够跟省委省政府的决策保持一致。
 
代表省国资委的黄希林自以为是头头是道地讲了一套,然后才要求在座的各位东钢干部职工发表意见,说:“大家可以谈谈自己的看法,要从企业的战略发展出发,从适应钢铁市场竞争的长远需求出发,从国企改制势必改掉一股独大的国退民进的大势所趋出发……”
 
没等黄希林说完,早有东钢的干部职工跃跃欲试要发表自己的见解,便打断他的话:“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我们东钢人信不过宇虹,他们以前也承诺过不裁员,还逐年给职工涨工资,可是他们实现了吗?”
 
于是在座的几个干部职工异口同声地接了一句,几乎是激动地喊出来的:“没有!根本没有兑现承诺!”
 
其实,在黄希林讲话过程中,早有东钢职工等不及要发表不同意见,几次打断他的讲话,都被徐荣升示意阻止了。
轮到东钢干部职工发言,大家便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宇虹2005年第一次跟东钢重组,名义上出资8亿元,加上莲花城钢铁6个亿的净资产,拥有新东钢36%的股份,长山省国资委拥有46%的股份,其他是东钢管理层的股份和华融公司的再转股。但是宇虹的8亿元根本没到帐,又搞了个补充合同,要拖到几年后分四期才能全部还请款项。这不是忽悠我们给我们打欠条,不是利用我们的资产设备他们从中渔利吗?”
 
“那次重组不知为什么要将东钢的资产评估得很低,我看过《资产评估报告》,东钢总资产被评为38亿,负债10个亿,而其中生产设备仅值900万,无形资产与土地使用权价值为零。我们东钢自1958年建厂经营半个多世纪,积累的企业文化、营销渠道、技术成果等等无形资产是一笔巨大财富,却被评估为零,价值连城的土地使用权居然也白白让人家使用,这怎么说得通?”
 
“据说,几个高炉的评估都是零,但是这些高炉每年都要维修,都要更换大批零部件,尽管使用了好些年,但是由于不断地维护和更新,依然让它们保持了七八成新的程度,而在那次评估中却体现不出任何价值来,这是为什么?这些高炉不是无形资产,而是有形的固定资产,这种评估能体现出公平正义吗?”
 
“当初,评估时所请的事务所是宇虹自己找的,为的就是空手套白狼,就是要我们东钢的巨额国有资产严重流失到他们的腰包里去!”
 
“东钢的相关资料显示:2006年底总资产已达到278亿元,为什么在2005年东钢与宇虹私企重组时却将东钢的总资产评估为106亿元,将东钢的参股净资产评估为18亿元?其实,大家可以回顾一下,仅九五期间东钢共投入20多亿元资金,先后实施了以小型连轧、型钢连轧、万立制氧、燃气发电等八大工程项目改建。十五期间又积累投资40多亿元,其中超亿元的投资工程项目就有4个,例如2003年仅一项在热轧超薄带钢工程的总投资就是23亿之多,而这些投资为什么不能在重组评估时体现出来?”
 
面对东钢干部职工的踊跃发言纷纷质问,省国资委和东钢的几个高层领导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无以对答,后来还是省国资委一个姓孙的处长出来作了一些文不对题的解释。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份文件念起来:2005年东钢集团的审计和资产评估问题是严格按照国务院国资委和省国资委改革领导小组规定的程序实施,聘请中介机构对资产进行财产审计、资产评估,审计评估结果经专家委员会审定,国资委确认,律师全程参与,并出具改制法律意见书。随后他念了几个跟东钢职工反映不一致的相关数据,然后得出结论说,2005年的重组根本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问题。
孙处长简短讲了以后要将麦克风转给站在旁边的黄希林,没等一时语塞的黄希林想好说什么,刚才要发言的武继松站起来说:“我来说几句……”被徐荣升厉声厉色地阻止:“你不是职工代表,你只能旁听!”
 
武继松不在乎他这一套,根本没把他的恐吓放在眼里——今年3月初,宇虹集团从东钢撤出前,武继松曾召集全厂内退职工、退休职工、在职职工在心连心公园和厂办公楼前的广场上集会,喊出来“宇虹从东钢滚出去”的口号。开会前,徐荣升请保卫处的处长给他捎话,说希望他放弃这次集会,否则将向公安局申请报批拘捕他。他老武没理这个,照样开了大会。没过几天,宇虹真的从东钢撤出去。
五一节期间,徐荣升作为集团工会主席党委副书记亲自去一些职工家访贫问苦,也到武师傅家去,他跟武师傅卖乖说将给他外孙安排到东钢分厂的临时工作,但希望他以后不要再带头闹事,还说以后有事可以去找他解决,并把他的手机号告诉了他。武继松后来有一次给他打手机,他接了以后听出是武继松,就以手机听不清为由让他重新打座机,结果武继松再打座机就再也打不通。
 
此刻,武继松站了起来不顾阻拦走过去想将黄希林的话筒夺过来。由于离的位置远一点,话筒已被坐在前面的公司人事部副部长王金星抓到手里。
 
王金星是一个精于业务勇于负责的处级干部,他提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宇虹二次重组东钢而且是控股东钢,这不仅对省国资委是一件重大决策,对全体东钢干部更是一件重大决策。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作出之前,不能在东钢召开全体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一下,难道东钢的职代会仅仅是形同虚设作为摆设的聋子耳朵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东钢的广大干部职工还有多少民主权利,还有多少主人公的作用?”
 
王金星还说:“新的公司法规定:股东利益变更需要召开股东大会,股东大会通过后属于国有企业的,要上报上级主管部门审批。东钢虽然在2005年已经进行身份置换,按照国家政策对每个人支付了经济补偿金,这笔补偿金已转为对东钢的股权,职工仅有作为小股东的知情权,公司法虽然没有规定职工代表大会讨论这个程序,但并不是说宇虹二次入主东钢就不需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
 
王部长提的问题很重要也很尖锐,本来武继松也要提这个问题的,现在只有等省国资委的领导,针对这一问题给予一个明确答复。
 
王部长将麦克风送到黄希林面前,黄希林接过话筒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根据新的公司法规定,股东权益变更需要召开的是股东会议,而不是职工代表大会。职工虽然是拥有东钢集团股份的小股东,散股东,但决定公司股权变更和公司重大经营决策的还是几个大股东。我们省国资委和宇虹就是这样的大股东,我们已经过充分的酝酿、沟通、协商、论证、研究,我们认为这一决策是可行的,并且已经报请省委、省政府得到批复……”
 
听到这里武继松又要站起来走过去抢话筒,旁边的祁典勇拉他一把提醒他:“别动,冷静点。别吃亏,武师傅!”
不知这位公司的工会副主席平时笑眯眯的,虽然不办事但还算平易近人的祁典勇,真是怕武师傅闯祸遭报复,还是为了不给这个高层领导带来难堪。
 
但武继松没顾上这些,他还是在徐荣升急切宣布散会以后,抢先一步抓过话筒说了几句:“请大家留步,我跟大家说说第一次宇虹重组东钢,咱们东钢遭受了很大损失,蒙受了很大欺骗,现在宇虹第二次重组东钢,还是控股,尽管他们作了承诺,但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我们要吸取教训,我们认为省国资委不召开东钢职工代表大会讨论这一重大决定是错误的,必须改正过来,如不改正我们将面临重大灾难,我们已经忍耐过了,我们已经斗争过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逆来顺受的忍耐还是全体东钢人团结起来,向省里市里讨个说法?”
 
于是有的与会人员反问:“怎么讨个说法呢?我们没有决策权!”
一直得不到发言机会的邵连兴提议:“我们要召集全体东钢职工集会,大家一起来抗议!”
 
“对!对!一起来讨论一起来抗议——明天就干!”很多人同意这一提议。听到大家这样表示,徐荣升有些惊慌失措,央求大家:“千万不要千万不能!大家要跟省里保持一致呀!”
 
对邵连兴的提议很多人表示赞同,对徐副书记的话没人响应,于是邵连兴冷嘲热讽地说:“怎么保持一致?是让省里跟我们工人群众保持一致,还是强迫我们跟省里保持一致?”
徐副书记发现大家不理会他的这番苦口婆心,就换了一副强调威胁说:“现在是法治社会,谁要胡来谁就倒霉!政府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
 
大家出了会议室一边三三两两地走着,一边议论着宇虹再次重组东钢的事,逐渐散开。省国资委和东钢的领导虽然没有走在前面却是乘电梯下楼的,所以这几个人先走出办公大楼。徐荣升和祁典勇送省国资委领导上车的时候,武继松、邵连兴等人在后面,看到守候在楼外的东钢职工拦截他们上车的场面。
 
五六个中年女职工坐在几辆轿车前面挡着,不让省国资委的领导离开。
她们说:“我们是2005年被裁员下岗的,今年3月宇虹撤出后才回到厂里上班。现在宇虹还要厚着脸皮来重组,我们不想下岗,不想要低工资。”
黄希林拉开轿车玻璃窗对女工们一再解释说:“人家宇虹这次已郑重承诺不再裁员下岗,大家不要闹,这次宇虹重组东钢是省委会议讨论决定的,你们闹也没有用。”
 
有的女工反驳他说:“我们信不过,宇虹是个大骗子,他们今天说一套明天做一套,根本没有信用!我们不能再受欺骗再受愚弄!”
有的女工质问黄希林:“宇虹重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让开职代会,为什么不让我们职工讨论通过?”
 
黄希林强词夺理地解释:“按照新公司法规定股权变更不需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通过,没有这个必要!”
这时徐荣升已用手机电话找来十几个经济警察,强行将女工们拉开,
 
两辆轿车开走了,女工们望着绝尘而去的轿车气愤地咒骂:“呸!什么新旧公司法,纯粹是骗子!我们就不信,只有你们省里来的高官和私人资本家说了算!我们广大职工群众难道是光能吃干饭的?!”
 
武继松等人过去为她们助威鼓劲,对徐副书记和经济警察帮省委、省政府的轿车强行解围予以谴责。
武继松说:“我们广大东钢职工不是群氓,我们要生存要吃饭,要求走社会主义道路,我们要求民主不能任人摆布,我们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对!我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谁也摆布不了我们!”很多在场的职工全都态度坚决地表示。
(责任编辑:陈久艺)


感谢您的支持与鼓励!
您的打赏将用于主人公网日常运行与维护。
我们会更加努力,宣传红色文化。
如考虑对我们进行捐赠,
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