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多年前，我从工作了四年的报社离职。
并没有如你们所想，立马创建这个公众号，而是一头扎进茫茫北京，做了半年的北漂。
站在车水马龙的北京街头，我砰砰跳的心里，有数不清的奔头：
想卯足了劲干成事业混出个人样，想在那万家灯火里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盏......
人来人往的喧闹路口，没人注意到，一个背着行李的外地青年，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可不到一个月，我被现实的冷水浇了个冰凉。
先是吃了个哑巴亏。
我在租房网站上看了很多房源信息，最终相中了一间合租的次卧。
照片里，采光充足，看上去通透舒适。
虽然简简单单，但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类似这样，图源网络
但中介把我带到现场后，我傻眼了。
那是老小区里的一间旧房，逼仄的空间里，局促着破旧的家具，和灰蒙蒙的四壁。
类似这样，图源网络
即便如此，中介还一个劲地催我签合同：
“这地段这价格已经不错了，你不租，后面不知道多少人抢着租。”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钱再去寻找更好的房子，考虑到这里的交通还算方便，于是咬咬牙签了下来。
我在那里住了半个多月。
虽然只是狭窄的一方天地，但每个深夜，它迎接着满身疲惫的我回来。
每个清晨，又见证着满怀斗志的我离开。
我愿意称之为一个“家”，那是我在偌大的城市里，唯一属于自己的地方。
可没多久，我又被摆了一道。
那天，我的房门被两个人打开。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见到我愣了一下，自称是房东，质问是谁允许我住在这的。
我这才知道，房东和当初那个“中介”的托管协议早就到期了，中介是违规招租，房东根本不知情。
他带其他租客来看房子，却发现竟有人住了。
我试图联系中介，号码早已拨不通。
当时的房源网站，没有任何回复。
房东和新的租客，也很快签下了合同。
没人理会无处申冤的我，是怎么屈辱地被赶了出来。
那是北京的冬天，夜里很冷。
我被骗了钱，更没有地方可以去，只能在麦当劳坐了一夜。
父亲来电话询问我近况，我装出笑来说，好着呢，准备睡了。
那是我无法忘却的冬夜。
一个曾踌躇满志的年轻人，缩在角落，狼狈得像一条狗。
02
2020年，也到了冬天。
前几天，北京的初雪上了热搜。
这场初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了一些，人们纷纷惊叹美景。
可在这样一个寒冷萧瑟的日子里，有一群年轻人，碰上了和耳朵当年一样的遭遇。
一夜之间，钱没了，租的房子也没了，无家可归。
11月23日中午，山东商报记者突然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的哽咽。
她告诉记者，自己现在正在蛋壳公寓北京总部大楼的楼顶，“可能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女孩请求记者，“把这个视频发出去，我死了之后，希望大家的钱可以退回来。”
女孩今年26岁，从老家甘肃来北漂，已经3年多。
她是个汉服模特，今年因为疫情的缘故，工作机会锐减，手头本就很紧。
在北京，她住的房子，是通过中介公司蛋壳公寓订的。
月初，蛋壳公寓的房屋管家几次三番催她交下一季度的房租，否则就把密码门锁冻结。
女孩没办法，只好从朋友那借钱，东拼西凑了8000多，上交续租。
没想到第二天，房东就来电话了，说蛋壳那边已经几个月没有转交房租给他。
并说如果15个工作日之内自己没有收到房费，就要收回房子。
女孩找蛋壳讨说法，得到的全是敷衍推诿，钱根本拿不回来。
房东，也已经两次赶人了。
“蛋壳不给解决，房东步步紧逼，我已经没有钱再去重新租房子了......”
如非不得已，谁会绝望到独自站上高楼与世界相决绝？
曾揣着梦想到城市打拼的女孩，竟被捉弄到如此无助的境地。
另一边，上海。
一个刚毕业工作的女孩，手里不宽裕，贷款签约蛋壳中介租房。
如今，房东从蛋壳那收不到租金，要赶走女孩。
可已经为房租欠了几万贷款的她，还能去哪？
年轻姑娘被推至墙角，急得抄起水果刀，声嘶力竭地和一帮人对峙。
她所拼命维护的，不过是一方安身之所。
可有人卷走了钱，还要剥夺这最卑微的“住”的权利，硬生生把一个女孩逼成了“泼妇”。
还有更无耻的。
耳朵的微信，收到一个女孩的求助。
她和室友合租在蛋壳公寓里，已经预付给中介半年的房租，足够住到2021年1月。
结果中介违约了，房东收不到租金，要求她们搬离。
女孩无奈找到蛋壳办事处维权，可一个自称是公寓管家的男人联络上她们之后，竟开始用骚扰的方式威胁。
管家声称，自己可以获取女孩房间的密码。
不走，他就要趁女孩不在进她房间，“躺一会儿”“借住一宿”。
目的就是为了恶心她。
读者提供聊天截图
女孩报了警，可这种情况无法立案。
她不是不想搬走，只是那么大一笔房租，哪一分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
离开，何以为家？只有“能住一天是一天”。
耳朵太明白他们的无助和挣扎。
本以为安居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底线。
可当渺小的你站在高楼耸立的繁华都市，连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都无法拥有，那感觉，气馁得让人绝望。
哪一个孤身闯荡城市的孩子，不曾暗自许下凌云志？
可那个自己小心捧起的梦想，却被人蛮不讲理地抢过来，一下子摔得稀碎。
03
这一切的背后，是贪婪的资本张着血盆大口。
和耳朵当年遇到的纯粹的黑中介不同，如今的房屋租赁公司，已经升级了更“高级”的玩法：
互联网+公寓+金融。
像蛋壳这样的长租公寓中介平台，自己本身是没有房子的 。
他们从房东手上高价租过来，经过简单装修，挂上互联网平台，再低价分租给租客。
听起来像是一场“双赢”。
但实际玩的，都是资本游戏。
“秘诀”就是，要求租客「年付」或「季付」，跟房东结算却是「月付」。
耳朵给大家举例计算一下。
假设租客的月租是2000元，那么年付他就要一次性交出24000元给中介公司，这还不算押金。
而假设房东的租金高达3000一个月，但这也只需要从24000元中抽一小部分而已。
这样，一个房东，一个租客，资金池中就轻松生出21000元现金。
这21000元，可以继续付给7个房东。
只要再找来7个租客，收取他们的房租。
第一轮的1v1，就变成了8v8，资金池一下涨成16.8万。
到了第三轮，16.8万又可以付给另外56个房东。
只要再租给另外56个租客，就能迅速回款。
短短3个回合，一进一出，打了简单的时间差，资金池就从0变成了134.4万。
如此大的房租差价，并不是夸张。
为了抢夺房源，长租公寓往往都会用高出正常租金许多的方式来吸引房东签合约。
正是靠着这种模式，蛋壳在两三年内，把市场做成了业内领先。
而这，只是他们的套路之一。
另一种套路，便是租金贷。
刚进入社会有租房需求的年轻人，大多是没有那么多现金能一次性交房租的。
于是中介公司就会和金融机构合作，以低利息甚至免利息的优惠吸引年轻人借租金贷。
蛋壳公寓就和微众银行达成了协议。
只要你租下了房子，金融机构就帮你把全款转给了中介公司。
之后的每个月，你交的房租，实际上是在还分期贷款。
就这样，蛋壳不仅将风险悄悄转移，还凭借着巨大的规模，成功上市。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有充足租客的基础上。
一旦租客减少，中介公司没有足够的钱付给房东，资金链紧张，公寓就爆雷了。
蛋壳的爆雷，就是因为今年疫情影响，租房率大大下降。
出了事，资本卷钱跑路了，哪里还会管年轻人的死活？
房东收不到钱，只能赶人走，逼得无数年轻人无家可归。
更坑的是，金融机构的贷款，还得按时交上。
不还？那都是上征信的。
谁愿意被骗钱，被羞辱，还要一辈子带上“老赖”的污点？
今年以来，长租公寓负面新闻不断。
仅7-8月，就有20多家长租公寓项目出现问题；
9月，深圳爱租公寓、美居公寓、小鹰公寓、乐居公寓等5家长租公寓公司被投诉“无房可住”。
可那又怎样呢？对资本来说，他们拿到了钱，拍拍屁股，人去楼空。
最终埋单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小人物。
蛋壳创始人高靖，在上市时曾说：
“希望为每个身处异乡的人都能提供一个温暖的壳，孵出自己的梦想。”
可现实是，贪婪的资本根本不会在意普通人的梦想。
只会无情地碾压过去，让它变得和蛋壳一样易碎。
04
耳朵之所以要写这件事，不是因为我经历过这种遭遇。
而是因为，我们谁没有年轻过。
年轻时，我们很穷，苦读十几年从镇子、村庄里走出来，一无所有，只想跳脱祖祖辈辈种地的命运。
我们有太多担子，工作的压力，结婚的压力，还有未来买房首付、月供的压力。
可我们更有劲头，跃跃欲试想在广阔天地大干一番，曾许人间第一流。
那是最脆弱的年纪，也是最满怀热情的年纪。
可如今我却眼睁睁看到，年轻人刚刚冒头的理想，被迫坍塌在了迈进社会的第一步。
有95后的北漂，中午刚在蛋壳交了两万的年付租金，晚上被房东赶出了大门。
拿着行李在24小时KFC坐了一晚，“一度想到了死”。
有人努力考研来到北京，勤工俭学当家教、做小生意、做翻译，一点一点攒下钱。
省吃俭用换来一个住所，可“所有美好都被搅碎”。
有人濒临崩溃，还硬撑着不想让爸妈担心。
所有委屈，都要一个人扛。
有人背着一身的租金贷，被强行赶出房门。
只留下一个眼神绝望的小女孩，“以前的她大概想不到世界会是这个样子”。
心思简单的孩子不禁怀疑，一定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甚至对世界失望：“进入这个社会以后，人们的眼里还会有星星吗？”
这一年，人人都很难，多少人失业，多少大企业倒闭。
那些刚毕业的年轻人，能在大城市抓到工作机会，一定也是带着自豪的吧。
可现在的他们，却在微博四处求助，字里行间全是绝望。
这就是爆雷的长租公寓最不可原谅的地方：他们的资本游戏欺负的是弱势群体，磨平的是青年人的斗志。
正如财经博主钟鸿钧所说：
“蛋壳的商业模式，是把风险全部转移给承租的年轻人，这是最大的问题。承租人并没有获得低价租赁的好处，但却承担了几乎所有的责任。”
这也是耳朵必须为之发声的原因：每个孤身在外的年轻人，都可能被绊倒。
如果一个蛋壳公寓的爆雷被按下去了，被淡忘了，那么以后每一个租房平台都可能会变成下一个蛋壳。
无法“安身”的年轻人，如何“立命”。
哪怕针没有扎在我们身上，也别忽略这注定唇亡齿寒的痛。
幸运的是，这世上除了资本的冰度，还有人性的温度。
作家柏邦妮在微博中说，她想帮助被蛋壳坑害的年轻人，可以提供临时住所，有需要的姑娘可以借宿她家一个月过渡。
在下面的评论里，无数人“借楼”表示愿意提供帮助。
哪怕自己的住所并不大，哪怕只是一个沙发一个床，也尽力想陪更多人走出难关。
一个还在和房东努力协商的女孩，看到这些留言，泪流满面。
资本或许永不眠，变着法榨干我们的血汗。
但这个世界永远有善意，将你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点个“在看”，转发出去，让更多人知道吧。
行走在世间何其艰难，我们这些普通人，更该互相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