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史
城市的复兴:瓦解封建的力量从何而来?
发布时间:2024-07-18 来源:JL和F作者:吴军
我们在前面的来信中讲到,城市才是文明社会的中心。但是在上一封来信中,你可能也发现了,咱们讲到了庄园和城堡取代了城市,成为了中世纪社会的主体。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中世纪的早期和中期,城市让位于乡村和城堡既是不得已,也是暂时的。因为当时战乱并没有完全停止,人们还要面对来自外部族群的入侵,所以保障生命安全,对外抗击敌人往往是最为重要的。但是,等到中世纪的中后期,社会逐渐稳定下来,欧洲的城市重新兴起,逐渐又成为了社会的中心。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城市到后来,甚至逐渐成为了独立于王权与教权之外的另一种力量,对西欧传统的封建体系造成了冲击。
可能你会好奇,这个过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城市的复兴为什么会导致封建势力的瓦解呢?今天这一封信,我们就说说中世纪城市的复兴,以及由此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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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讲,欧洲的城市主要有三个起源:
第一个起源是古罗马时期甚至更早就建立的军事要塞和商贸中心。
比如,法国的巴黎最初就是由罗马人在塞纳河边建立,用来控制高卢地区的要塞。伦敦则是建在泰晤士河畔控制不列颠的要塞。而欧洲很多名城,比如比利时的布鲁日,则是当时为了防范海盗入侵所建立的要塞。
第二个起源是贸易的港口、中转站和货栈。
欧洲南部的很多城市,早在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地中海文明时期就兴起了,它们是贸易的港口和殖民点。而西欧和北欧很多沿海城市的出现,则和北欧维京人的活动有关。
虽然人们通常会把维京人和海盗联系起来,其实维京人除了劫掠也做贸易。从公元9-10世纪开始,他们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沿海、不列颠岛和爱尔兰岛沿海以及波罗的海附近,建立了很多新的城镇。
第三个起源是作为基督教的中心,或者和基督教有关。
比如,德国重要的城市科隆在当时是德意志地区的宗教中心;意大利文艺复兴的起源地佛罗伦萨,地处前往教皇所在的罗马的交通要道上,类似的城市还有法国的亚眠。这些城市通常不受某个封建领主的管辖,而是会在当地大主教或者商业家族的领导下成为思想和商业中心。还有一些城市,干脆就是由基督教的骑士团建立起来的,比如今天波兰境内的托伦和海乌姆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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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中世纪来说,这三个因素共同影响了城市的复兴,但是如果要选一个最重要的,那么在我看来,还是要数贸易的恢复。
中世纪中期城市复苏的一个原因是,土地兼并导致了很多农庄破产,农民们不得不到外面寻找新的生存机会。
在中世纪的早期,由于战乱和乡村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欧洲整体对贸易的诉求并不高,因为无论是农产品还是手工产品都能够自给自足,商品交换只占极低的比例。但是从中世纪的中期开始,随着欧洲经济整体的恢复,越来越多的农民开始出现无地可耕的问题。他们被从庄园经济中挤压出来,去别处寻找生存的机会,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转变成了商人,涌向城市。
因为城市不仅交通便利,而且还远离居住在城堡的封建领主。当然,大部分商人们最初并不是因为独具慧眼离开农庄追求新的生活,而是很无奈地离开了土地。
随着人口的流动和社会经济的复苏,从中世纪中期开始,欧洲的商业城市在西欧不断建立起来。虽然这些城市的规模都不大,常常还不到一万人,但这依然是和封建贵族统治下的庄园经济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城市里,市议会管理着城市的大事,而商业行会则会管理各个行业的生产以及从业者的生活,在城市的管理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另外,从11世纪开始,十字军东征让地中海的贸易重新掌握在欧洲人的手里,很多古典时期建立的商贸城市被重新激活。在地中海的南部,出现了很多自治城邦,比如威尼斯共和国。城市的兴起让乡村再度沦为从属。
而且,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中世纪的城市并不像人们通常想象的那么不堪,许多街道都是由鹅卵石整齐地铺成的,市政厅和主教堂也修建得非常华丽。比如英国在11世纪末修建的林肯大教堂,是在埃菲尔铁塔建成之前,唯一超过金字塔高度的建筑物。在南欧(具体讲是意大利和伊比利亚半岛),贵族和富商们大多集中到了城市里,因为那里充满了生机和发财的机会。由于当时大多数封建主都债台高垒,因此城市的富商们通过借钱给封建主,获得一些政治特权。当然偶尔也会出现封建贵族不认账的情况,但是下一次他就会发现自己无钱可借了。
提醒你注意,这时候已经存在商人向贵族赎买城市政治权力的现象了。
在11世纪时,很多城镇还要受到教会和所在地的领主的保护,这很好理解,因为城市的土地是属于特定领主或者教区的。但是后来,城市中的商人们发现可以通过花钱买来城市的特许权,于是很多城市发展到最后,其实已经脱离了封建贵族的控制,变成了由商人和商业行会管理的独立地区。在意大利,一些大城市发展成为独立的城市共和国,比如威尼斯、佛罗伦萨、米兰和热那亚。
提醒你注意一下,商人从贵族手中赎买的权力中,主要包括这样两项内容:第一,城市向领主缴的税固定,无需替领主服兵役,领主不得随意收税;第二,城市自治,在行政上和司法上独立于领主。作为回报,领主可以从城市里获得稳定的商业税收,此外,他们还可以在桥梁和道路上设关卡收费。
表面上看,这其实形成了领主与商人互惠互利的局面,但从更底层的权力结构来看,从封建贵族向商人售卖城市政治特权这一刻开始,西欧的封建体系也同时开始向着瓦解的方向前进了一步。
除了商贸城市的出现,中世纪还出现了最早的商贸同盟。
当然,在中世纪,欧洲大部分城市的规模都很小,像威尼斯这种人口超过10万的城市并不多见。而欧洲小城市的商人在外面做生意会遇到很多麻烦。举个例子,小商人在经商途中,经常会遇到封建主的盘剥和强盗的抢劫。为了降低长途贸易的损失,于是贸易沿线的很多城市就逐渐结成了同盟。
在中世纪的中期,德意志地区就形成了两个自由城市同盟——莱茵同盟和施瓦本同盟。同盟的成员城市,相互放弃征收水陆的通行税,并通过协商谈判的方式解决彼此的贸易争端。这是今天世界上各种关贸协定同盟的前身。这种城市同盟的形成,反映出德意志地区市民阶级在政治和经济上的觉醒和影响力。到14世纪,这两个同盟先后解散了,不过在整个德意志和北欧地区,出现了一个更为强大的城市同盟——汉萨同盟。关于汉萨同盟的故事,我们明天就会讲到。
另外,在中世纪的欧洲,一个城市如果拥有更多的人口,往往意味着拥有更多的财富。因此,这些商贸城市往往会鼓励其他地区的人口来到自己的城市,特别是鼓励那些并没有人身自由的农奴从田庄逃到城市中。通常,只要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居住超过一年,哪怕是只多出一天,那么他过去的领主就无法来索要这个人了。这也是从中世纪中期开始,城市的人口剧增,而庄园的人口不断减少的原因。
总之,到了14世纪,欧洲很多城市不再对领主承担义务,成为完全自由的城市。而随着城市力量的增长,越来越多的农奴被吸引走进城市,这就打破了中世纪王权与封建领主之间的权力关系。甚至可以这样看,在中世纪中后期,城市已经隐隐成为教权与王权之外的第三股力量。
除了商贸城市之外,对西欧封建体系打击更为严重的,其实是黑死病的爆发。
在中世纪的后期,从东方做生意回来的商人带来了黑死病,导致在欧洲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大量死亡。今天推测,黑死病,极有可能是鼠疫。今天很多学者估计,当时全世界人口的损失可能达到了7500万到1亿。
在中世纪黑死病之后,由于农村的劳动力锐减,人力资源成为欧洲最宝贵的资源,领主们为了防止人口的流失,不得不善待农奴。比如,《英国编年史》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劳工们得意扬扬,傲慢固执,以致对国王的法令置之不理,如果有人想要雇佣他们,要么就得满足他们极其傲慢贪婪的愿望,要么就损失掉自己的果实和庄稼……”这说明,在人力资源变得宝贵之后,劳工们的地位上升了。
此外,由于大量封建领主在疫情中病死,农奴们开始自由流动,甚至获得了一些土地,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都得到了提升。 当然,西欧封建制度被瓦解并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而是经过了缓慢的更迭和演变。这种变化从中世纪中期开始,一直持续到后期,封建的庄园经济才算真正开始让位于基于雇佣关系的资本主义经济。
总结
从中世纪中期开始,随着贸易的恢复,以及土地兼并导致很多农庄破产,相当一部分农奴转变成了商人、去到城市,导致欧洲的城市开始复苏。而且伴随着城市力量的崛起,隐隐成为王权与教权的第三种力量,对传统西欧封建体系产生了冲击。另外,黑死病在欧洲的爆发直接导致欧洲人口锐减,人力资源稀缺。在这种情况下,劳工们的地位上升了,农奴们开始自由流动,有的甚至获得了土地,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都得到了大幅提升,直接冲击了西欧的封建制度。
(责任编辑:山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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