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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沙抗疫不堪重负 非毛浩劫 毁公卫医疗系统+毁基层党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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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0 16:22: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媒体:上海卫健委主任头痛住院】经济观察报记者获悉,上海市卫健委主任邬惊雷4月19日下午被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收治入院,被诊断为血管性头痛。多个信源告诉经济观察报,现年60岁的邬惊雷目前正在接受治疗。经济观察报4月20日统计:3月以来,上海市举办了48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邬惊雷出席26场。4月17日后,他没有再出席发布会。(经济观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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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22-4-20 16:23:00 | 只看该作者
上海首现非老年人死亡病例,昨日死亡病例中2人接种过疫苗,官方通报
2022-04-20 15:20:43  来源: 北京青年报   作者:屈畅

  20 日上海市卫健委发布的信息显示,4 月 19 日上海新增本土新冠肺炎确诊病例 2494 例和无症状感染者 16407 例。新增本土死亡病例 7 例,其中 60 岁以下 2 人,合并有晚期肺癌、胸腔积液、急性冠脉综合征。70 岁以上 5 人,合并有冠心病、心力衰竭、高血压(极高危)、糖尿病、尿毒症、脑梗塞、晚期胰腺肿瘤等基础疾病。上述 7 人入院后病情加重,经抢救无效死亡,直接死亡原因均由基础疾病导致。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这是自 4 月 17 日以来,上海市连续第三天出现死亡病例,目前上海已有 17 例死亡病例,17 日、18 日的死亡病例均在 60 岁或以上,19 日的两名 60 岁以下的死亡病例是本轮疫情上海首次出现非老年人的死亡病例。

  20 日上海市召开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会上上海市卫健委一级巡视员吴乾渝表示,死亡病例中两人接种过新冠肺炎疫苗,其余人未接种新冠肺炎疫苗。

  (北京青年报记者 屈畅)

  【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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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0 16:27:39 | 只看该作者
魔都抗疫,后方吃紧,前方紧吃?

2022-04-20 11:18:49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红色卫士




  病毒无情人有情,前线上海吃紧,作为后方的外地也吃紧(支援抗疫和防范外溢)。

  且不说内地和上海周边地区的大力支援,诸多边疆省份都在不惜人力物力财力为上海抗疫雪中送炭,而这些省份的经济并不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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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西驰援螺蛳粉、沃柑等名优特产,内蒙古送来了草原上的牛羊肉和牛奶,新疆的特色干果等物资也来了,西藏的牦牛肉跨越青藏高原来到黄浦江畔,云南的水果、蔬菜、咖啡、火腿等也都悉数到场,哈尔滨铁路在4月初的16天内运送近万吨抗疫物资驰援上海,其中包括东北大米和牛奶等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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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7日,新疆第二批援沪物资,价值1000万元)

  各个省份捐赠的物资大都是成百上千吨,价值千万级别的。一些县市也尽力而为,解囊相助,如新疆阿图什市馕产业园工作人员历经3天3夜加班加点赶制了40万个馕,它们将跨越5100公里,送到上海人民手中。

  更令人感动的是,新疆喀什地区巴楚县人民驱车六天六夜,跨越万里驰援静安。运货的司机说:“这几天都在车上,不下高速地赶路,每天睡3个小时左右,饿了就吃馕,途中加了7次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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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众多企业和明星也慷慨解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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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可谓万众一心,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这背后离不开农民艰苦劳作、物流工人辛苦劳动、运输司机的星夜兼程以及其他保障人员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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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曲靖工人打包支援上海的蔬菜)

  这些物资到了上海之后的去向如何呢?

  有的到了居民手中,有的作为平价商品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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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有些物资的去向稀里糊涂或者不尽如人意。

  例如辽宁捐赠的部分蔬菜被丢弃,但那些蔬菜看上去质量并不很差,甚至有的网友说“比自己买到的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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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江苏盐城捐赠的蔬菜甚至因为部分腐烂而被沪牌车从上海重新拉回盐城,铲到了垃圾车当中作“无害化处理”。

  上海的物资供应和运力如此充足吗,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将送上门来的蔬菜再运回去?有人根据现场的沪牌车质疑这些蔬菜是在上海被销毁的,但当事人回应说进出上海必须是沪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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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资腐烂,究竟是不可抗力所致还是运输渠道不畅通和发放不及时所致呢?大批物资白白扔掉了,有人负责吗?

  上海每日新增两万多病例,有的居民封控在家,不得不高价团购物资或者给外卖员高昂的跑腿费,怎么还能让物资腐烂扔掉呢?有一点抗疫吃紧的样子吗?

  关于物资发放,上海还闹了不少乌龙。

  如杨浦建新居委会误将云南捐赠的物资当成团购蔬菜,居委会因此道歉。

  闵行区永颂路一小区团购盒马套餐,却受到了来自辽宁的“捐赠物资”,居民因此质疑有人倒卖防疫物资。经过调查发现原来是有人盒马下单后未能完成配送,为了照顾已下单居民对物资的迫切需求,属地政府紧急调配一部分辽宁捐赠的物资发放,由此造成误会。

  再如宝山月浦镇防疫物资被卖到松江,经调查发现是供货公司工作失误。而宝山居民也错误地收到了虹口的物资,同样是因为相关公司的失误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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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海物资仍旧供应不足的情况下,屡屡出现这种“误会”,怎能不让人产生联想呢?

  而闵行区梅陇镇最近查处的一起黑心商人发国难财的案件更加让人警惕。梅陇镇花费760万余元采购了黑心商人价值300万左右的变质猪肉供应给居民,超过150%的利润就如此轻轻松松地到手了。要说其中没有利益输送,鬼都不信。梅陇镇的两名芝麻官因此被立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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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前方紧吃”了!

  联想到建国初期上海的大资本家王康年卖给志愿军伪劣药品的事件,以及近期上海物资供应困难物价高涨,有人趁机发国难财的情况,我们绝对不能对资本家的“良心”抱什么幻想,有些贪官污吏也趁机兴风作浪,大捞特捞。

  为了防止外地政府和群众千方百计支援的物资被滥用乃至被倒卖,我建议上海政府公开各地捐赠物资的去向以打消群众疑虑。

  这不是什么难事,各地捐赠物资肯定会和上海沟通,上海也会做相关登记,相信上海政府也会对捐赠物资的去向进行跟踪统计吧,需要做的只是及时公开而已。上海的宣传工作如此出色,这绝对难不倒他们。

  如此一来,方便了群众对抗疫物资去向的监督,小苍蝇大老虎们不敢蠢蠢欲动,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后方吃紧,前方紧吃”的情况。

  保障了城市居民的物资供应,有利于大家团结起来尽快战胜疫情,也可以为上海的形象加分,不辜负外地群众支援的热情。

  否则,捐赠物资进了上海就像进了黑洞,群众无法监督,还出现各种问题,这如何能打消人们的疑虑呢?

  不公开捐赠物资去向,既有可能导致物资发放不及时从而物资腐烂变质,也方便寄生虫们暗箱操作(不公平发放或者倒买倒卖)。无论那种情况,都是极大的犯罪!

  以先进管理经验著称的上海,面对捐赠物资容易被浑水摸鱼的情况,是不是该有所行动呢?

  【文/红色卫士,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鹿林外史”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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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0 16:30:43 | 只看该作者
某市连自家公文都不执行,难怪坑完杭州坑合肥

2022-04-20 15:18:42  来源: 微信公众号“任易”  作者:任易



  合肥又有疫情了。有一个在某市呆了一天的老头胡某,4月12号坐G7378到了某市,然后4月13号乘G7375从某市前往杭州,然后从杭州乘G3118回到合肥蜀山区。这行程就不正常,某市是有直达合肥的高铁的,但是胡某没坐,而是故意绕行杭州,装得自己是从杭州回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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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4月18号因为小孙子发烧来到省儿童医院就诊,核酸查出来小孙子新冠阳性,然后追查到家属,一家五口都是阳性,然后合肥政府当机立断,立刻进行区域封控,封控区全员核酸。

  话说合肥这场疫情因何而来?还不是因为某市每天新增3000多例确诊,2万例左右的无症状感染者,却坚持不上报高风险区?连自己家的公文都不遵守

  在国家卫健委的疫情风险等级查询网站上,全国的高风险区只剩下7个,看起来还挺乐观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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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为我治学不精道歉,我以前说某市自定义了一套疫情定性标准,跟国家的不一致,其实我错了,某市是有相关疫情分级标准的,由某市卫健委发布到各区级单位,而且定义得很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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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这个防控方案,科普作者汪诘有没有看过,我是认真看完了的。这个文件里面有一个《附件7 某市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分区分级处置要求》,定义了疫情风险等级,看完文件之后,再看看现实,。

  按照某市自己的疫情风险等级定义标准,以该市每天3000例确诊(不含无症状)的增长速度,这得上报多少个高风险街道/乡镇?那为什么某不可说的城市一直没上报高风险区呢?

  如果某市真的能够按照文件要求,上报了多个高风险区,那么某市对外的航班、公路、铁路自然也就要封闭了,来自某市的人员,到任何国内城市,都需要直接喜提14+7隔离套餐,从某市经杭州到合肥的胡某,早就在杭州被拉走隔离了,不可能还到合肥晃荡了5天,传染了一家人,还影响合肥一座城。

  还有某市一天2万上下的无症状感染者,按照某市疾控的说法,核酸阳性且没有CT证据的病人,就属于无症状感染者,如果患者新冠核酸阳性且有发热干咳咽痛等症状,是不算无症状感染者的。这又跟某市自己发的公文相冲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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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某市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防控方案 第六版》中对无症状感染者的定义,大家瞅瞅。患者必须同时符合三点,才能称为无症状感染者。某市这不是自己拒不执行自己发的文件么?

  另外,某市还自己定义了疑似病例,写得比较拗口,我翻译一下,也就是在以下四条中满足任意三条就是疑似:

  (1)发热和(或)呼吸道症状等新冠肺炎相关临床表现;(2)具有新冠肺炎影像学特征;(3)发病早期白细胞总数正常或降低,淋巴细胞计数正常或减少;(4)新型冠状病毒特异性 IgM 抗体阳性

  按照某市自己的定义,现在通报的无症状感染者里,有多少是疑似病例?而对疑似病例,某市规定后续需要进行订正;疑似病例一旦确诊,应当及时转运到定点医疗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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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接报后立即核实,于 2 小时内完成区、市两级确认审核。实验室检测结果、病情进展及时对病例分类、临床严重程度等信息。

  某市这么多无症状感染者可能是订正不过来了,但是某市在早期,真的有按照自己的文件要求订正过疑似病例和无症状感染者么? 上级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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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某市的某些居委会不作为,或者把大商家的物流一封了之,理由是按照上级要求,那某市新冠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发布的第六版防控方案,算是上级要求吧?这些防疫不力的区政府、居委会,执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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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他们这些有关部门,不就是选择性执行么?只执行最容易一刀切的动作多简单?比如对于高风险区的防控,某市防控方案里面明确写了「支持四类企事业单位正常运行」,怎么一封城,先把京东盒马这种大商家封掉了?

  光靠美团外卖上的一些门脸,有能力保障某市的民生么?现在某市真的是但凡有路子,不管你是卖焗饭的,还是卖黄焖鸡的、卖小龙虾的,一股脑开始搞团购,3斤鸡腿100块,10斤水果288块,某市人民币汇率相对中国人民币汇率已经达到2.5比1,不得不大写的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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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从某市某些区政府、街道办、居委会的表现来看,他们是选择性执行公文命令,而完全没有发挥主观能动性,一旦闹出乱子,就往上级身上推——如果上级让你办的事,你都不打折扣的办了,那责任在上级;上级让你办的事,你选择性办了,大家说责任在谁

  上级要方舱,我就把阳性无症状的病人塞到没完工的方舱里,或者防雨措施都不做好就把病人转运进去

  我估计某市这一波疫情,会在4月底完成社会面清零;原因是如果因为封城原因导致企业放假一个月,企业按照法律,是可以只发基本工资的;某市从4月1号开始正式封城,到5月1号,某些企业就真的可以只发基本工资了,那时候会不会有一批低收入人群买不起高价菜了?

  我说某市有人囤积居奇可一点错都没有,看某市公安的这一则通报,高某累计销售175万元,获利150万元,等于成本25万,利润是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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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克思怎么说来着?只要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铤而走险,?

  但是某市公安愿意自爆家丑,就已经说明某市的政治生态在好转了。

  只要基层领导不折不扣执行上级指示,比如上报国家卫健委,承认某市是高风险地区,并且全力保证关系国计民生的企业开工,;而某市不断溢出的病例,也就不会不断侵蚀周边城市了。

  比如合肥就是一个被某市影响的倒霉蛋。合肥刚刚在4月17号演练了「雨前行动」,划定区域搞了个疫情防控演练,防疫人员刚刚演练了一遍核酸检测流程,在4月18号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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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合肥的效率还是比某市要高得多,18号16点确认阳性,19号0点就已经采样并检测完毕了61455人,安徽交通广播公众号更是在凌晨直接更新,大家看截图的时间,3点43分,合肥的防疫效率实在是一等一的,不得不点赞。

  某市各级管理者如果有合肥政府这样的防疫认识和工作执行力,怎么可能发展到今天这样难以收拾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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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0 16:41:48 | 只看该作者
欧洲金靴|上海疫情的下一步舆论发酵:鼓吹私立医院与“社会资本”入局
2022-04-20 11:18:14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欧洲金靴

  还记得我昨天的文章《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里扒万达集团进军医疗的片段吧,王健林在2017年的冬季达沃斯论坛上曾高调说:“中国医疗领域已经对民营企业开放,并且允许外国医师到中国执业。国内的医生也可以经过批准后私人出诊,增加自己的收入。这些都为民营医院的发展提供了条件。而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在中国有几百个大型商业中心和建设团队,有这个能力。”

  以及更重要的,万达和美国人在成都开设的医学研究中心,在筹建过程中有四川省医院协会副会长、“社会办医分会”会长景秀京,以及“社会办医分会”秘书长刘强的参与。

  “社会办医”、“民营医疗”、“私营医院”、“市场经济”……听着,多么的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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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阅读: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1

  我昨天写到,“上海抗疫已经进入新一轮斗争阶段”,4月18日上海实际新增感染19442例,出院/出舱23286例——本轮疫情爆发以来上海出院/出舱人数首次大于新增感染人数。

  但是,这也推动了某些势力的进一步反扑。

  此前,阳奉阴违的“N番战”已经上演多轮:

  用“没有肺炎影像学证据的无症状感染”的美国标准,对抗中央设立的阳性确诊标准;

  用“最后一公里分发物资设阻”和“大批物资腐烂”,对抗中央的“各省支援上海”(物资充足,但让运力哑火);

  用“舆论鼓吹团长自发组织”,对抗中央号召的“上海基层党委发挥战斗堡垒作用”;

  用“通行证设卡”,对抗京东集团响应中央的“自杀式援沪配送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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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已经让人见识到了上海这座城市的“强大”与“特殊”。

  正如马云所言嘛:“杭州只是后花园,上海才是桥头堡。”

  推荐阅读:魔都上海

  推荐阅读:上海折叠(一)

  推荐阅读:上海折叠(二)

  推荐阅读:上海折叠(三)

  而京东集团又是国内哪家财阀的眼中钉?2018年明尼苏达仙人跳的真相还没披露呢,我相信迟早会披露的。

  我说过,民族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是有区别的。

  推荐阅读:民族资产阶级和买办资产阶级

  而当拐点到来之际立刻开始“摘桃子”、对中医药进行舆论抹黑,这也只是他们的动作之一。

  推荐阅读:中医药才是抗疫的中流砥柱

  那么新一轮的攻势会是什么?答案就藏在4月9日张文宏接受上海官媒《解放日报》的采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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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问题、读文字、析热搜,要击透其本质。

  4月9日这篇以及资本再度帮张医生上的热搜(#张文宏说这一波奥密克戎袭击很快很猛# ),重点就在这里。

  盲猜一个,张医生接下来要鼓吹民营资本抗疫、私营医疗入场,暗暗对抗举国体制和公立医疗资源。

  恰巧,我4月9日当天用微博(小号)早些时候发的文章,刚好就一笔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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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从2020年的武汉到2021年末的西安,再到本轮的上海,两年多的时间里到底是民营医院为抗疫主力、还是公立力量为人民真正依靠,很多人恐怕依然是拎不清。

  此前西安疫情中,造成那位孕妇妈妈悲惨流产的西安高新医院,为A股上市公司“国际医学”的全资子公司——私立医院。

  巧合的是,造成那位父亲心脏病复发死亡的西安国际医学中心,同样是这个“国际医学”的下游公司。

  西安高新医院,原本独立成立于2002年6月9日,是一所所谓“集医疗、教学、科研、预防、保健为一体”的股份制综合医院,2009年8月通过原陕西省卫生厅三级甲等综合医院评审。

  但根据西安卫健委官网的信息,在十年前,西安高新医院经营性质已经由非营利性变更为营利性,主导机构为西安开元投资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这家公司从从申华控股和银凯医疗(实控人为同一人)手中买下了高新医院的全部股权。

  所以可以说,这家医院已经被私有化了整整十年。

  当公益性、社会性被抹去,救死扶伤的医院也就变成了彻底的商业组织,在大灾大难中,完全不可能给予手无重金又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一份怜悯。

  这就是资本主义。

  1979年,时任卫生部部长第一次提出了“要运用经济手段管理卫生事业”的论断;六年后,国务院批转卫生部《关于卫生工作改革若干政策问题的报告》,报告中指出:“必须进行改革,放宽政策,简政放权,多方集资,开阔发展卫生事业的路子,把卫生工作搞活。”

  那一年也被称为“中国医改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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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七年后,伴随着南巡的春风,1992年9月,国务院正式下发《关于深化卫生医疗体制改革的几点意见》,卫生部贯彻文件时又提出:“建设靠国家,吃饭靠自己”。

  此后,让公立医院“自负盈亏”的观点逐步在国内盛行,而自负盈亏唯一的招数就是从患者身上多收费,别无他途。

  当公益性和社会性被抹去,救死扶伤的医院也就变成了彻底的商业组织,在大灾大难中,完全不可能给予手无重金又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分毫怜悯。

  中国的卫生总费用从2009年的1.7万亿增长到2015年的4.1万亿,六年时间增长两倍多,医药板块市盈率35倍(远高于a股平均水平)——这背后是多少百姓的家破人亡换来了医药财阀巨头的盆满钵满?

  美国高盛集团曾在一项生物技术研究报告中欣欣然问道:“治愈患者是一种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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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中国的东莞康华医院已经给出了答案:

  像东莞康华医院这样赤裸裸地、不加掩饰地将“医者仁心”的行业准则抛之脑后而让位于资本收益甚至效益增值的案例事件,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东莞康华医院后来对外声明:“护士干的,雨我无瓜…”

  我很希望这是那位可怜的护士为医院背了锅。

  如果不是,即真的是身为打工人的护士小姐堂而皇之地为资本方摇旗呐喊、以茹毛嗜血的姿态为资本家的收成欢呼雀跃,那可真应了列宁同志的另一句话:“有些人像小私有者一样看待对资本家的胜利,他们说:资本家已经捞了一把,现在该轮到我了。”

  国企改革、私有化扛旗人物的柳传志先生对于医疗改制曾有这样的论点:“民营进入后,就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民营资本进入医院以后,我相信,所有的什么医患这些问题逐渐全会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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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阅读:国有企业“改制”史

  但是事实是不容辩解的。

  作为典型民营资本控股的东莞康华医院,曾因“未按照规定书写病历案”被东莞市卫生健康局警告并罚款一万元;还曾发生一起医疗事故,也是医方承担主要责任,原东莞市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因此在2018年对该院进行警告。

  此外,这家医院还涉及司法案件88件,案由多为医疗服务合同纠纷、医疗损害责任纠纷等。

  康华医院,背靠上市公司康华医疗,而位于东莞的这家康华医院法定代表人为陈旺枝,注册资本为35000万元人民币,上市公司康华医疗对其100%持股,是不折不扣的私营医疗组织。

  还是说柳传志,这位私有化教父对于中国医疗改革还有过一句名言:“医疗服务是公共事业,但不完全是公益事业。实质上是国家投入一部分、企业负责一部分、民众自筹一部分。”

  “民众自筹”,柳教父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多少中国家庭灰飞烟灭、不堪重负的压迫。

  我跨年那天曾做过一个小视频,其中就有一个付不起医药费的大爷的悲痛场景……

  哀民生之多艰,房产与医药为先。

  更不要提,像柳传志这样的吸血者,根本又在做些什么,又在实施着什么!

  3

  私营医疗,真的靠得住吗?

  从武汉疫情一路走来,私营资本在抗疫大业中的表现实在难以恭维:2020年上半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全国保卫战,私立医院仅治愈了1400余人,占治愈病人2%,其余98%病人皆为公立医院救治。

  以湖北省的暴风眼武汉市为例,疫情爆发的2019年末,武汉当地私立医院占比达到恐怖的72%——公立医院过少,是造成武汉在疫情初期严重泛滥的三大重要因素之一(另两大因素是当地主管部门在抗疫初期官僚主义作祟,以及南方系媒体的夸张报道造成武汉民众恐慌而挤瘫了医院承载)。

  同样的问题在2021年末的西安也有体现:

  根据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的不完全统计,截至2020年3月10日,全国共有643家非公医院参与了湖北省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一线工作,累计收治确诊病例3419人、疑似病例1627人、治愈出院1484人。

  就在该协会统计截止当日,我国彼时已治愈61567人——也就是说,私立医院治愈病人仅占2.1%

  北京大学教授、中国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李玲,曾在2020年下半年湖北疫情被成功控制后,公开直陈:

  “全国民营医院所占比例已近64%,但它只是数量很多,在床位、能力等其他方面,与公立医院比还是有很大距离的。武汉此次医疗服务整体力量严重不足,其中原因之一是武汉公立医院占比显著低于全国,2017年武汉市有公立医院96家,民营医院258家,民营医院占比72.9%,显著高于全国民营医院占比64%。

  “国家调集全国各地医务人员奔赴武汉抗击新冠疫情。面对新型冠状病毒的致命威胁,公立医院的医护人员纷纷请缨出征,奔赴武汉前线,支撑起抗疫防疫的大局,他们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相比之下,私立医院的医护人员,龟头缩脑,应者寥寥,有的私立医院干脆关门停诊,以逃避责任。有的私立医院在不承担患者救治任务的情况下,居然和公立医院争抢医疗物资。”

  自营医疗多为西式“现代医学”,但就以抗疫而言,只有社会主义、只有公有制、只有中医药才能救中国,这在去年年末危急万分的西安疫情中就有体现。

  在早前西安疫情防控形势最严峻的阶段,由陕西省中医医院、陕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第二附属医院、西安市中医医院、陕西省中西医结合医院(西安市第五医院)组成的五支中医医疗队全部进驻新冠肺炎救治定点医院,实现了定点医院中医药救治全覆盖。

  清一色的公立医院。

  事实胜于雄辩:公有制与中医药在西安疫情中居功至伟,特别是在重症患者“截断扭转”及“核酸转阴”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截至今年1月20日24时,陕西全省累计报告本土确诊病例2080例(西安市2053例),其中治愈出院1317例、在院763例。除少数儿童、孕产妇及过敏体质患者外,其他患者全部使用中医药治疗,中医药使用率达98%以上。

  其中,轻型患者中药使用率94.8%,普通型患者98.8%,重症患者全部使用中药治疗。

  4

  曾任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医院——和睦家医院院长的刘常平有过公开发声,认为中国在推行医院私营化上的进展上“太缓慢了”。

  他还点出,2001年的“入世”将使医院私营化的步伐大大加强……

  此言确实不虚,2001年“入世”,我国政府承诺的“五大领域开放”,其第五个就是在“2003年开放医疗服务业”。

  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国内和境外投资集团二十年前纷纷瞄准时机,抢占中国庞大的医疗市场。

  著名的如上市公司万杰科技、双环科技、望春花、浙江广厦、三九药业等,都有意介入医院的经营和“收购公立医院”。

  台塑董事长王永庆当年有称,要斥巨资在大陆打造医院“航母”;新加坡某财团更是预备投资6000万美元在华合作开设豪华特需医院;澳大利亚的资本也在2001年后将在中国开设高档体检中心放到了议事日程上……

  从2001年开始,民间资本进军医疗市场的鼓点已经插响。

  根据国家卫计委的数据,至2013年9月末,全国民营医院已经突破一万所;至2015年9月,全国民营医院数量达到13600家,首次超过了公立医院数量,当时在国内医院总数的占比达到50.55%

  改革开放多年来的“利好政策”让社会资本在医疗领域非常活跃,客观上加快了新建、收购、托管医院的步伐,这其中私有化和外资入侵的现象十分严重,比如本次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万达集团匹兹堡大学项目。

  在买办资本云集的上海地区,民营医院的发展趋势更是有增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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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不完全统计,像博爱、仁爱、康新、新虹桥等有一定规模的“集团化医疗”已达十余家,加上其他门诊部和私人诊所等民办医疗机构,总数早已超过一千家。

  上海地区的民营医院其起步当然不是以直接投资的身份出现的,这背后依然是那个回避不掉的历史旧题:国资私有化、国资流失。

  比如上海第一家民营医院博爱医院,其前身为轻工医院,原属上海市轻工集团,经过几番周折,最后将医院转换体制办成一家民营医院。

  这其中,通过资产评估部门对医院剩余资产进行估值、再通过产权交易所进行产权交易,在当年是“吃螃蟹”式的“创新动作”。

  这家上海市国有医院的私有化,筹划于那个响亮亮的年份:1998年。

  推荐阅读:一九九八,国企解体,工人下岗

  后来直到1999年9月才完成产权转让,2000年6月拿到市卫生局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其内部斗争激烈可见一斑。

  该院的投资方——深圳天下行医疗集团的副总经理刘江宁,曾颇为志得意满地说:“环境在一步步放开,没有不能想象的事。就像以前人们不敢想象,民营医院也能抢夺市场!”

  民营医院应运而生,意味着民间资本可以大摇大摆地介入医疗市场,原本固有的“一统天下”之门被彻底打开。

  5

  2009年3月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的意见》出台,标志着我国新一轮医改的开始,意见中明确指出要“进一步完善医疗服务体系”。

  一年后,2010年11月,国务院发布《关于进一步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举办医疗机构的意见》,指出“完善和落实优惠政策,消除阻碍非公立医疗机构发展的政策障碍,确保非公立医疗机构在准入、执业等方面与公立医疗机构享受同等待遇”。

  这直接推动了自营医院的数量飙升。

  截至2021年3月末,我国医院总量为3.55万家,其中公立医院1.18万家,民营医院2.37万家,民营医院占比66.7%,数量是公立医院的两倍,且民营医院近十年年均增长率超过12%,行业保持着持续快速的发展趋势。

  从住院费用看,民营医院的平均住院费用显著高于公立二级以上医院,且理赔金额也呈现快速上升趋势。

  从2014年至2019年5月,民营医院骗取医保基金的案件,已公布裁判文书为93例——“医疗保险定点民营医院”早已成为欺诈骗保的重灾区,超量售药、串换药品、虚假售药、虚记多记费用、挂床住院等问题严重。

  如果保险公司将民营医院纳入医院范围,理赔端将承担更多压力,增加运营成本和理赔风险——而这正是国内公知、南方系媒体多年来一直在呼吁的。

  本轮上海疫情中“声名鹊起”的邬惊雷,早在六年前的“2016第十二届中国健康产业高峰论坛”上,当时作为上海市卫计委主任的他就表示:“目前上海公立医院与私立医院发展并不平衡,上海的民营医疗机构床位数和服务数是远远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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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8月上海市发布的上海市卫生计生改革和发展“十三五”规划也称:“要鼓励发展社会办医。”

  根据上海市卫生监督所统计数据显示,2001年至2014年,上海社会办医疗机构从223家上升为1695家,增长7.5倍;社会办医床位数从1236张增长到10521张,增长8.5倍

  就这,邬惊雷竟然还嫌不够呐~

  那场论坛上,邬惊雷还说:“我想上海不一定具体说要用哪一种方式,但是我们可以进行探路,探索不同的模式,最终的目的希望在整个上海的医疗市场的培育、发展更加的完善、形成一个更加好的良性互动和竞争。”

  又是“探路”,上海确实爱“探路”……

  有现成的社会主义桥梁不走,非要摸着资本主义的石头过河,美其名曰“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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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上海市每千人卫生机构床位数仅为6.49,排在全国第13位,已经是低于全国平均水平(6.77);每千人卫生技术人员数仅为9.62,排在第7位,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7.95);每千人执业(助理)医师数仅为3.34,排在第14位,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3.02)。

  魔都,还不警醒吗?

  跋

  最后提个事儿。

  去年5月12日,由贝登医疗、医械购主办的“沪上论道——2021中国非公医疗集团供应链数字化创新论坛”,在上海龙之梦万丽酒店隆重召开。

  那场上海论坛汇聚了四十家非公医疗机构、近百名非公医疗机构投资人、管理人员和供应链采购专家。

  同时,主办方还邀请了一位特别来宾,我们非常熟悉的李开复先生。

  李开复那天为到场嘉宾阐述了“数字化供应链采购”对于非公医疗机构的重要性,他还说:“如今的非公医疗集团已经在各个专业领域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发展态势,服务模式、医疗技术都有突破创新”、“技术可以驱动传统供应链的转型,期待非公医疗能够充分运用数据、网络等工具,全面推动医疗器械流通市场变革。”

  真的有意思,他们那帮人总能臭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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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宁同志曾经在全俄国际主义教师代表大会上的演说中有言:“应该使生活和知识摆脱对资本的从属,摆脱资产阶级的束缚。”

  这句话应当成为21世纪的今天、一个不论于国内还是世界均来到一个节点的时代中,全球无产者牢记的信条。

  今天就写到这,说多了又惹麻烦。

  祝福上海,愿上海市民早日脱离困境,加油!

     【文/欧洲金靴,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公众号“金靴炮打冬宫”,授权红歌会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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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1 02:47:34 | 只看该作者
“一套操、一根针、一把草” 上海用中医疗法帮助新冠感染者康复
来源:新华社
2022-04-20 14:58




新华社客户端上海4月19日电(记者许晓青 杨恺)“一套操、一根针、一把草”,是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岳阳中西医结合医院(简称上海岳阳医院)治疗新冠肺炎的三大法宝。截至19日,这家医院在上海的多座方舱医院及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临时执业点等区域服务,治愈出院患者近2000名。

中医药在新冠疫情防控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上海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日前介绍,上海针对阳性感染者,中药使用率稳定保持在98%以上。市级中医专家组和各定点医院按照第九版诊疗方案中药方案开展临床诊治,结合海派中医辨证特色,取得较好效果。临床数据初步表明,在加快出院率、阻断病情进展方面显示了独特优势。目前,上海已派出市、区多支中医医疗队进驻方舱及定点医院,中医师队伍发挥了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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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上旬,上海岳阳医院驻新国际博览中心方舱医院医疗队,针对奥密克戎变异毒株感染者的症状特点,将中药方剂与针灸、易筋经结合,探索出一套康复疗程。



据不完全统计,3月以来的这轮疫情中,已有近3000名阳性感染者接受了这家医院的中西医结合治疗。

上海岳阳医院的“清疏固表方”在多座方舱已陆续推广。上海岳阳医院治未病中心主任周扬介绍,“清疏固表方”的配方原理,主要依据中国古代“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同时也综合了名老中医临床经验和驰援“雷神山”的临床实践等。该方包含金银花、菊花、陈皮、黄芪等,旨在清热解毒、理气固表。

岳阳医院作为全国唯一一家以针灸、推拿等非药物疗法为主的国家中医临床研究基地,还将丰富的非药物治疗方法带到上海方舱,进行施治。其中包括针刺、功法、穴位敷贴等中医外治法。

考虑到医护在穿上防护服,带上面屏和护目镜后对视线也有影响,加之手套会让施针医生的手感变差,如用常规的针刺法,穴位定位和进针有一定难度,而且容易误伤到手。上海岳阳医院在此轮疫情防控中,将专门准备的揿针带入方舱医院。据专家介绍,揿针法好似微型针灸,类似图钉大小的小针为皮内针范围,外敷医用胶布,在方舱内操作,更为安全。

据了解,在上海的多座方舱,已有数百名新冠肺炎轻症患者初步掌握了“大白”医生演示的中医传统功法。这套“推拿功法易筋经”,为岳阳医院改良,旨在强筋健骨,提高心肺功能,以帮助新冠肺炎患者加速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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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4-22 15:30:38 | 只看该作者
赵皓阳:为什么赈灾的粮食,迟迟发不到淳安县百姓的手上?

2022-04-22 09:42:58  来源: 大浪淘沙  作者:赵皓阳



  今年开年第一天,我写了一篇《大明王朝1566》的解读:看懂《大明王朝1566》,必须要开一个“上帝视角”。群众反响很热烈,今天再来谈一谈这部电视剧。

  上一篇文章是提纲挈领从宏观角度入手,提出了一些方法论式的解析角度。今天就从一个小故事入手以小见大:赈灾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何在淳安县阻力重重?要想探究这个问题,就需要全面地去审视大明朝上上下下的局势,本文就从上中下以及海瑞自身四个方面来分析。

  上,就是朝廷——嘉靖、严党、清流;

  中,就是地方督抚——胡宗宪、郑泌昌何茂才、赵贞吉;

  下,就是淳安县——吏、大户、商人

  另外还是需要说一点,本文全部依据于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展开分析,与真实的历史并无关系。真实历史中胡宗宪也没有这么全面伟光正,赵贞吉也没有这么猥琐小人,所以止于就事论事,切勿对号入座。

  (一)严嵩与裕王妃

  朝廷要改稻为桑,是为了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也一定程度上考虑到了百姓的生计,比如嘉靖宣布外省调粮、三年免税。但是政策实施过程中层层加码,以及地方官场的塌方式腐败,再加上地方行政主官毫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意识,以至于干出了毁堤淹田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从这个时候开始,朝廷内部、朝廷与浙江官场之间的割裂,就不得不摆在明面上了。

  不过我们仔细分析朝廷大佬的立场,发现他们很快弥合了对立,在赈灾救灾的层面达成了一致。原因很简单,在嘉靖、严嵩与裕王来看,本来改稻为桑就是为了财政收入,那都搞成毁堤淹田了,搞不好浙江百万流民,那还谈个屁啊,赶紧救灾。但是,到了具体实施的层面——即从严嵩以下的严党,以及裕王以下的清流,他们对于赈灾的问题就开始有自己的算盘了。

  我们剖析严党时必须要意识到一点:严嵩跟严世蕃的利益大方向上是一致的,小方向上是分歧的。严嵩首先是嘉靖指认的“大管家”,严党的权力来源于严嵩,但根本上是来源于皇帝的信任,所以严嵩首先要把这个家当好,其次才是满足严党的利益;而对于严世蕃来说,搞钱是第一位的,他那聪明的小脑瓜全部用在了怎么钻空子搞腐败上了。所以严世蕃以下的严党,首先想到的是要从改稻为桑捞一笔的问题,现在从改稻为桑变成了毁堤淹田,于是就提出了“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针,其实还是想趁机搞土地兼并,发国难财。

  而对于严嵩来说,首先是要赈灾。这一点大家可能会意外,但其实大坏蛋严嵩这个时候是与浙江灾民的利益一致的,因为严党有一个顶梁柱——胡宗宪。严嵩后来给胡宗宪掏心窝的时候说的很明白:皇帝也知道我腐败,但为啥不动我呢,因为我举荐了你们这些人才,都是大明朝的栋梁。所以严嵩很精明,我腐败的同时也得做事情,不做事情了嘉靖分分钟换个代理人。东南抗倭国之大事,离不了胡宗宪,所以嘉靖也就暂时离不了严党。胡宗宪既然是严党的核心利益,那浙江的灾是一定要救的。

  想明白了这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严嵩知道严世蕃毁堤淹田的时候,会如此震怒了——不是因为严嵩道德水平有多高,而是因为他没想到严世蕃会走如此蠢材的一步棋,全无政治头脑,更无大局意识,只是把心狠手辣发挥到了极致。

  其实严嵩对于局势的误判就是两点:第一,老百姓不体谅朝廷的难处,改稻为桑阻力超乎想象;第二,面对这种阻力,严世蕃直接玩砸了,干出了毁堤淹田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当然严世蕃终究还是有个聪明的小脑瓜的,灾要就,改稻为桑也必须推行,否则严党的脸面哪里放?于是就找了个高翰文,让他去“两难自解”了。

  让人意外的不仅仅是严党想要救灾,更是清流一党在阻挠救灾。改稻为桑,严党支持,因为可以从中兼并土地、大肆贪墨;清流也支持,因为可以让严党“物极必反”走向灭亡。但是有谁想到浙江的百姓呢?张居正浓眉大眼,但说的话也让人不寒而栗——干脆让浙江乱起来。搞“加速主义”是吧,浙江的老百姓的命只不过是政治天平上的砝码。

  但这个时候裕王妃出来了,一顿骑脸输出让张居正无地自容。裕王妃说得很明白:江山是嘉靖的,也是裕王的,也是世子的,未来终究会是裕王和世子的;浙江子民是大明子民,你给裕王和世子留下一个糜烂的江山吗?你张居正读了满腹的圣贤书,最后拿出的方案就是要让浙江乱起来吗?

  电视剧裕王妃这个角色很有趣,她是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形象,总是说出一些超越于时局的判断。其实很多文艺作品中都有这种类似“先知”的角色,比如《悲惨世界》中的这个小男孩,说出的话颇有哲思,远超于他的年龄:

  这其实就是创作者们开“金手指”的角色,只不过借他们的口,说出创作者想说的话来。

  所以我们分析了朝廷的三条线,会发现他们在分歧中达成了一致:灾还是要救的。但是这个一致是脆弱的一致,是若即若离的弥合。对于嘉靖帝来说,一心修道,任代理人管理朝政,他做的只是在代理人之间玩平衡术;严党要保胡宗宪,但也要“以改兼赈”把改稻为桑推行下去;清流虽然被裕王妃一顿教育,不明面上阻挠了,但肯定也不会积极赈灾啊,就等着看严党闹笑话呢。

  所以朝廷上的分歧,在地方上被无限放大,郑泌昌、何茂才、赵贞吉各自心怀鬼胎,胡宗宪注定成为一个两头不讨好的“小媳妇”。

  (二)地方心怀鬼胎

  胡宗宪浙直总督,严党的人,为了浙江百姓去江苏(南直隶)找巡抚赵贞吉借粮。赵贞吉,徐阶的学生,心学大家,明白了说我南直隶几十上百船粮凑得齐,但是我不能借给你——“朝局不容我借给你”“两边的人都不让我借给你”。


  赵贞吉这话,是实话也是谎话。实话在于两边的人确实都不想借粮,区别在于严党想让大户来用粮买田,清流想让浙江乱。谎话在于,真有“上面的人”给赵贞吉打招呼了吗?严党肯定不会跟赵贞吉说啊,人家是徐阶的学生,这不是给人把柄吗?至于清流一边,有了裕王妃定调的论断,清流大概率躺平看笑话,真有人会专门去从中主动作梗么?

  我们看《大明王朝1566》后面的剧情,赵贞吉是一个非常会“揣摩上意”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嘉靖钦点他入阁。而且绝大多数观众看完电视剧都会非常讨厌这个人,就连严世蕃这种纯粹冒坏水的人都有两分人格魅力,赵贞吉身上是完完全全一点都没有。所以这里大概率是赵贞吉又准确的揣测到“上面”两派的态度,然后再借上面的大帽子来糊弄胡宗宪的。

  更精明的在于,他知道胡宗宪有办法——以浙直总督的身份调军粮,所以他就把难题踢给胡宗宪,让胡宗宪主动操作,显得自己是被动接受的一方,这样就算把粮借出去了,“上面”也不会说什么——这是胡宗宪的权力嘛。这样一来,胡宗宪、严党、清流,三面都不得罪,他赵贞吉不入阁谁入阁?赵贞吉啥都好,唯独少了一点人性。最后胡宗宪把赵贞吉逼急了,跟他说:“死十万人、百万人都是个数字”——听听这是人话么。真就“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呗。

  说到底,还是朝廷上面的摇摆与犹豫,给了赵贞吉鼠首两端的余地。同样也给了如郑泌昌何茂才这样的蛀虫们,胡作非为的空间。

  郑何二人是严党的两条狗,他们的态度很简单:第一,改稻为桑;第二,要保证在改稻为桑中,地方大户、商人、浙江官场都能捞上一笔。至于淳安县老百姓几百万性命,跟赵贞吉一样,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我们来看郑何两条狗都干了些什么:

  第一,千方百计阻挠淳安百姓自救,直接宣布百姓通过选代表来购买赈灾物资的方式为“非法”。

  第二,在买粮的百姓被海瑞救下来之后,又想出了一条“通倭”的毒计,直接跟“境外势力”扯上了关系,就是想置提淳安百姓出头的齐大柱等人于死地,再以“放跑通倭刁民”的罪行把海瑞拉下水,以打击清流一派。

  第三,实在黔驴技穷后,趁着杨金水不在,暗中指使沈一石挂着制造局的灯笼卖粮食。

  究竟是谁做主挂着制造局的灯笼卖粮食,这里剧中没有明说,不同观众多有争论。我个人认为,就是郑何二人主观意愿这样做的。首先电视剧中有个镜头暗示了,制造局买田的粮船就在码头,郑何二人跟“制造局”三个大字来了一个同框,他们不会说对此视若无睹,就光灯笼这个镜头就足足给了20秒,随后就是沈一石暴走“焚琴”、遣散芸娘,说明这事绝不是他自作主张的。连续的镜头语言,就是创作者给我们的暗示。

  对于沈一石来说,他是没有动机“自爆”挂着制造局的灯笼去买田,因为制造局直属宫里,他是在为宫里当差,这就相当于为皇上抹黑——陛下亲自趁火打劫来抢灾民的田了。他所做的事情是救场——从奉旨买田变成奉旨赈灾,算是为了制造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所以他罕见高调穿好冠带,就是准备最后一搏。

  而郑何二人是有动机的,他们的算盘打得很精明:我很难办,那我也让朝廷难办,把水搅浑,这样说不定我就好办了。反正嘉靖是个好面子的人,这时候把他也间接拉下水,说不定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古至今,“拉朝廷下水”的策略屡试不爽,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淳安县有个天降猛男海瑞,真就让他们把这事给办成了。

  至于挂制造局牌子、给朝廷抹黑这种事情,那好说啊——那是沈一石这个投机倒把的商人干的,就是他自作主张伤了朝廷的面子。实在不行,就像做掉井上十四郎一样做掉一个臭商人,那不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吗?最后田也买了,桑苗也种上了,沈一石掉了脑袋,郑何二人大概率改革处分,严党和地方大户从中吃饱饱。

  (三)怠工的吏

  看上面分析的内容,赈灾粮发下去就已经够难了,不过拉扯来拉扯去好歹胡宗宪和沈一石的粮食总算是运到了。但是运到了之后依然没有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问题——运来的粮食,也是需要人发的。

  发粮的人,就是淳安县地方的各级小吏。封建社会中,官与吏的区分非常明显,“官”一定是走科举仕途考上的,而且地方的行政主管往往是外地人,这是为了避免出现地方保护势力;但“吏”就不一样了,往往是被地方大家族把持,甚至会出现世代传承的“吏职业世家”——因为他们掌握了一些独特的技能,比如清算田粮,比如刑名。马伯庸先生有一篇文章叫《胥吏的盛宴》,讲解了大明基层的胥吏可以如何为所欲为,引用一小段给大家感受一下:

  他只消在账簿上做一做手脚,一户农民便会生不如死。比如万历年间的济南府,曾有一户刘姓人家,得罪了当地算手。纳税之时,算手硬把他家六亩三等瘠田划成了一等上田,结果概算下来,要缴纳的田税翻了一倍,一家人只好上吊了事。想避免这事?很简单,拿银子来喂饱便是,可见这其中的寻租空间也不小。书手和算手都是胥吏的一种,他们没有官身,不算体制内,薪俸也不纳入国家财政开支。可是这些人把持着具体政务,又是本地人,比上官更熟悉地方情形和法令文牍,很容易从中做手脚,有时候日子过得比主官还滋润。

  官往往干几年就调走了,而吏则会一辈子都在这里,“流水的官铁打的吏”说的就是这一现象。所以对于淳安百姓来说,一个小吏对他们的切身影响,恐怕要比一个嘉靖帝或胡宗宪都要大得多,因为皇帝跟总督终究管不到县里的事,即便是海瑞这个知县,赈灾发粮也得有人手去干。

  但问题就在于,大明朝的基层吏员,以一个超乎寻常的速度在快速堕落。在大明建国之初,吏治清平,国家蒸蒸日上,官吏们的主观积极性还很高;主要还是朱元璋真敢把腐败怠工的家伙们剥皮实草,老百姓真能把不作为的官员绑了去朝廷里告状。海瑞他娘都看出来了,现在咋跟太祖爷那时候不一样了呢?《大明王朝1566》这部剧里的女性角色,都是那种开上帝视角瞎说大实话的人——裕王妃是,海母是,芸娘也是。

  没有了这些外部制约,指望“铁打的吏”发挥主观能动性,那就必须是利益驱动了。为啥说他们是光速堕落呢,曾经胥吏想的是如何能从干活中捞点油水,很快就变成了“没有油水我就不干活”了。如果能调动这些地头蛇、铁饭碗们的主观能动性,并避免他们从中发国难财,是淳安县赈灾的最后关键一环,也是非常考验行政主管海瑞能力的地方。

  (四)天降海瑞

  淳安县百姓是幸运的,因为天降了一个海青天。海瑞也是幸运的,因为他上面有一个胡宗宪。就像《人民的名义》中,侯亮平能反腐,是因为省里一把手是沙瑞金;沙瑞金能在汉东大展拳脚,是因为中央已经决定动“赵家帮”了。同样,海瑞在淳安县破局的关键,在于胡宗宪对他的鼎力支持。

  正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要没要胡宗宪派到淳安县的总督府亲兵,一个臬司衙门的蒋千户就搞不定;要没高翰文带来的兵符,海青天恐怕就烧死在大牢里了。

  但是排除了这些客观条件,我们也必须看到海瑞非常优秀的主观操作,挽救淳安县的局面,这二者是缺一不可的。海瑞最优秀的地方,在于他坚定的意志、崇高的精神以及永不动摇的为人民服务的信念。

  正是因为海瑞把“百姓”“人民”这面大旗举得高高的,把《大明律》这部要典背得熟熟的,这让他占据了道德最高地,无论郑泌昌何茂才还是蒋千户徐千户,面对这个高地就得仰攻,占了天然的劣势。海瑞的最大优势就是他的意识形态优势——只要大明朝还姓朱,只要朝廷还认朱元璋这个太祖爷,那么他订下的《大明律》就有天然的权威性,他秉信的“为人民服务”的理念就有天然的神圣性。

  当然,作为日趋腐化的官吏集团,你可以上下其手、可以消极怠工,但是遇见了海瑞这样一个高高举起两面大旗的人,你敢公开与之作对么?虽然裕王和胡宗宪对于他确实很重要,但是海瑞在淳安胜利的根本,是他牢牢地站在了精神、道德与意识形态的最高地。是因为他心中压根没有自己——没有自己的利益、没有自己的仕途、甚至于没有自己的生命,心中装的只有淳安的人民。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就是海刚峰最大的力量。

  其实在电视剧里的设定中,海瑞就是一个“机械降神”般的存在,是一个爽文式的主角,一举破除了淳安县的死局。但是我们不得不反思这样的死局是怎样造成的?如果朝廷上严党和清流能够不再内耗,如果赵贞吉和郑何二人但凡有一点为官的底线,如果淳安的胥吏们心中能够有“人民”二字,发放赈灾粮食这一简单的事情,还会变成一个需要“机械降神”才能解决的大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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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商飞副总设计师孟庆功逝世 据报突发心梗排不上救护车
2022-04-26 13:24

据中国商飞公司确认,公司中国产大飞机CR929的副总设计师孟庆功近日在上海逝世。报道指,孟庆功前天(24日)晚间突发心梗,曾经致电急救120但一直排不上救护车,最终在妻子开车送医院途中逝世。
根据第一财经报道,网上昨天开始流传的一张微信群截图显示:“各位邻居、志愿者们:小区志愿者、三片区负责人孟庆功同志4月24日21时许,因劳累过度突发疾病,抢救无效,离开了我们。孟庆功同志自3月中旬以来,一直致力于小区的志愿活动,对孟庆功同志的离开,我们致以沉重的哀悼,对孟庆功同志的家属表示诚挚的慰问。”
据了解,孟庆功从3月底开始就一直在自己居住的小区做志愿者,4月24日晚间突发心梗,曾经电话120但一直排不上救护车,最终在妻子开车送医院途中逝世。
报道介绍,现年43岁的孟庆功,生前是中国商飞CR929副总设计师、复材中心副主任,还曾担任过原中航一飞院结构所上海党支部书记兼副所长,原上海飞机设计研究所结构设计研究室党支部书记兼副主任,上海飞机设计研究院结构设计研究部部长兼党总支部书记、ARJ21型号主任设计师。曾获得上海市“五一劳动奖章”,“青年岗位能手”,中国商飞公司“优秀共产党员“,”突出贡献个人”,“ARJ21-700飞机成功首飞”二等功等荣誉。
CR929是中俄联合远程宽体客机的简称,这一座级相当于空客330系列和波音787系列。根据此前俄方透露的消息,中俄联合研制的宽体机希望最快在2025年首飞,2028年交付。
报道说,在上海浦东和浦西线后进入封控之前,孟庆功就已经开始在自己居住的小区做志愿者。中国商飞公司旗下上海飞机制造有限公司的官方微信3月29日发布的一篇文章中,曾介绍孟庆功在上海闵行某小区做志愿者的故事。
文章提到,“因小区封控管理,孟庆功当起了社区防疫志愿者,挨家挨户通知参加核酸检测、宣传社区防疫政策。”“3月27日,上海市开展大范围的冠病病毒抗原检测,这是孟庆功连续第7天参加志愿服务。”
“组织人事报”微信公众号在4月2日发布的一篇文章中也写道:型号副总设计师、党员孟庆功连续多日参加社区志愿服务。在上门为居民派送抗原检测试剂时,他总是不厌其烦,为不太会操作的老年人一边演示、一边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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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9 02:18:44 | 只看该作者
赵月枝 白洪谭:为了未来的记忆——周丽琴口述史序言
来源:昆仑策网作者:赵月枝 白洪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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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京剧《龙江颂》中的党支部书记江水英(以周丽琴为原型)】
为了未来的记忆
《为贫下中农掌权——周丽琴口述历史》序言
赵月枝 白洪谭

2015年10月末的一个傍晚,上海市嘉定区博乐广场华灯初上、歌舞升平,一位老人于幽暗之处伫立良久。两段广场舞的寂静瞬间,她喃喃地说:“我感觉我的一生像做了一场大梦。”

这位老人叫周丽琴,在她说这句话的此前四天,我们在嘉定一座风格古朴的别墅酒店里听她讲述了自己的人生故事。四天的访谈结束,虽然感觉故事已经比较全面,但是,我们书写她生命历程的工作,却只是刚刚开始。此后六年多时间里,我们多次赴沪拜访老人,不断去电话求证各种细节,试图尽可能完整地再现她的人生史,也希望让更多的人透过她坎坷的人生经历来认识时代的宏大历史,思考社会主义实践探索背后的政治经济内涵,探寻人民当家作主的实现形式与真谛,尤其是克服官僚主义与特权意识的制度机制与主体结构。

简历背后的人生与中国农村变革历史
中共中央组织部、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国共产党历届中央委员大辞典》收录的周丽琴简历如下:
周丽琴 女,汉族,1939年8月生,上海嘉定人,1966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65年5月参加工作,初小。
1964年4月至1966年4月在上海市嘉定县外岗[1]公社葛隆大队参加‘四清’运动。1966年5月至1968年11月任嘉定县外岗公社葛隆大队大队长。1968年11月至1969年2月任嘉定县革委会常委,嘉定县外岗公社葛隆大队大队长。1969年3月至1970年2月任嘉定县革委会常委,嘉定县外岗公社葛隆大队革委会主任,党支部书记。1970年3月至1973年8月任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1973年8月至1978年12月任中共上海市委常委。1978年12月至1981年9月在家养病。1981年10月至1988年11月任嘉定地毯厂副厂长。1988年11月至1989年10月任嘉定地毯厂副厂长、嘉定县县[2]镇工业局托儿所负责人。1989年10月至1992年1月为嘉定县乡镇工业局托儿所负责人。1992年2月至1994年8月为嘉定梅园招待所客房部负责人。
中共十届中央委员。[3]

我们注意到,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共上海党史大典》对周丽琴介绍,特别是她在上海市委任职的时间,不是截止于上段引文中的1978年12月,而是1977年11月[4]。 尽管如此,两份权威材料都足以支撑周丽琴关于自己政治生涯的最重要自我认知:她不是在1976年与“四人帮”一起“下台”的,也是为数不多的文革后没有“吃官司”的革委会副主任[5]。实际上,与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这些当时就被揭批的对象不同,周丽琴还是1976年11月4日上海市委召开的区县局党员干部会上所宣布成立的上海市委揭批“四人帮”领导小组的成员。按照当时会议宣布名单的排列,她是领导小组中紧跟在组长之后的第一位成员,身份是“中共嘉定县葛隆大队党支部书记、市革委会副主任、十大中央委员”[6]。

然而,不可否认,周丽琴简历中的“高光”时刻,在“文化大革命”历史时期[7]。而简历背后,是周丽琴那曲折与丰富的戏剧般人生:幼年丧父,母亲为生计所迫,把她送去当了童养媳;解放之后翻身成为葛隆大队大队长、党支部书记;“文革”开始时被当作“当权派、走资派”打倒;批判时任中共嘉定县委书记牟敦高时被当作“保皇派”批斗;“四人帮”被抓之后被当作“造反派”接受调查;改革开放之后,她失去了在上海市委的领导职位,回到嘉定农村,后来当过乡镇毛毯厂副厂长、幼儿园园长和招待所客房经理;而耄耋之年又想为自己的一生,尤其是在上海市委的工作,“要一个说法”。

作为建设年代的女大队党支部书记,她以出类拔萃的表现赢得当地干部群众的支持和信任;作为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市委常委,她指挥过上海郊区的农业生产和负责过上海人民的“菜篮子”;作为党的九大、十大代表和九大、十大主席团成员以及十届中央委员,她和毛主席、周总理的每一次交往都给她留下深刻的回忆;作为社会主义建设时代的杰出妇女典型,她还是农村题材样板戏《龙江颂》中那位英姿飒爽、充满集体主义精神的女大队党支部书记江水英的舞台形象人物原型——扮演江水英的著名京剧演员李炳淑就是跟她同吃同住同劳动体验生活的;她也被人嘲笑“爬得高,跌得重”,因为改革开放以后,她从十届中央委员变成普通劳动者。但是,不管命运如何改变,她作为一名共产党员的高尚情操和作为一名劳动者的艰苦朴素本质没有变。

如今,周丽琴独自居住在嘉定一处40多平米的房子里,家里陈设简单、陈旧,客厅兼卧室终年不见阳光。我们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曾经的中央委员的家。然而,墙上与毛主席、周总理的合照提示着房间主人曾有的峥嵘岁月。“他们(嘉定档案馆的人)要我的照片,我没给。”周丽琴说:“我告诉他们,等我见了马克思,你们随便处理好了,但是现在我能拿出来看一看,哭一哭,想想过去的事情。”2000年之后,周丽琴因无力承担医疗费,曾给时任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写信,争取了一些福利,随着陈良宇入狱,有些福利又没有了。

周丽琴所经历的这一切,的确像一场让人难以置信的梦。然而,回望新中国的沧桑历史,周丽琴所体验和见证的,又不是梦。毕竟,新中国从筚路蓝缕到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奋斗历史不是梦,中国农民翻身求解放的道路不是梦,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不是梦,以毛泽东为代表的第一代新中国领导人对劳动者直接参加管理和防止国家管理阶层官僚化的探索不是梦,中国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沧桑巨变也不是梦。

新中国成立之后,周丽琴所在的葛隆大队镇压了反革命分子,平整了望娘湾和蒲鞋湾的土地,粮食产量从原来只够大队三个月的口粮,增加到不仅能够自给,还能支援国家建设;到了1970年代初,在周丽琴的带领下,葛隆大队的工业办得有声有色,五金厂、领口厂、别针厂的产品远销东南亚,其所在的外冈人民公社年终曾向葛隆大队借钱;葛隆大队在邻村大火之后支援了拖拉机和5000元人民币;此外,葛隆大队还成立了自己的建筑队,在唐山大地震之后改造了村里的危旧房屋,建设了葛隆新村,上海和江苏的人都来参观学习经验。“我当时还想把葛隆的一个庙改建成一个公共礼堂,再建一个加工茶叶的厂房,茶叶加工了可以出口……”周丽琴满怀遗憾地说。

1976年10月到1978年底是中国政治经济的转型期。此时的周丽琴在上海市委的政治生涯走到了尽头,身体也出现了问题。等她回到葛隆养好身体,再到地里参加集体劳动时,却不知道地已经分田到户了。社员看到她在自己的责任田里劳动,很警惕,也很紧张,对她说,“地已经分给我了,你怎么还来帮我们拔大蒜?”这时,周丽琴才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可以劳动的土地了。再后来,她以前带领葛隆群众买的拖拉机、轮机、深翻机、一手扶持创办的工厂企业也相继被卖给私人,随后转移到安徽等地。这个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先进村庄风光不再,村民相继离开,一度成为一个外乡人在此租房、租地,村容村貌在周丽琴眼里“一塌糊涂”的杂乱村庄。

2015年10月29日,阳光灿烂,秋高气爽。我们驱车来到葛隆,试图与周丽琴一起,寻找当年的回忆。岁月早已抹去了周丽琴记忆中村庄的样子,只有村外她那代人平整之后的望娘湾丰收在望的一望无垠的金色稻田,述说着这里沧桑巨变。周丽琴看到稻田,心情十分激动,忍不住冲向田边,弯腰采摘了几穗。她在田边竖立着的那块“农业部水稻万亩高产创建示范片”醒目标牌前,驻足良久,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相对于更广阔的中国农村,2015年的葛隆并不算贫穷,一般人很难理解周丽琴为什么会形容它“一塌糊涂”。可是,当我们听周丽琴讲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葛隆有工厂、有轮机、“富得不得了”,“全国很多大队都来参观”时,我们才意识到,葛隆的集体经济曾经有声有色;这里的发展,也曾经有另一种可能。

实际上,在改革开放初期以安徽小岗村模式全面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在城市的郊区和一些沿海地区,已经有不少象葛隆这样的工业化已经起步、社队企业蓬勃发展的村庄。根据原北京市城郊经济研究所所长张文茂的研究,到1974年,我国粮食已经超过人均三百公斤。这不但意味着农村的土地利用结构和大农业的农、林、牧之间的产业结构“可以逐渐调整了”,而且“为加快整个农村的产业革命进程提供了前提条件”。在张文茂看来,这使农村经济开始进入毛主席早就规划好的公社工业化发展阶段,开始逐渐地向以工业化为主导的农工商并举的发展阶段转变,在一定意义上,也是由陈永贵所代表的农业学大寨阶段向吴仁宝所代表的公社工业化阶段的转变。这才是毛主席念念不忘的“伟大的、光明灿烂的希望”[8]。

针对那种无视社会主义建设时代的农村发展成就的历史虚无主义立场,张文茂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农村改革初期面对的主要矛盾,到底是集体经济的体制、制度问题,还是应该加快产业结构调整,增加农民收入,推进集体经济的现代化?”[9] 周丽琴在上海郊区领导的葛隆大队从取得粮食增产到发展工业的历史,印证了张文茂的观点。周丽琴的遗憾,是一个对人民公社体制下的集体经济发展做出了开拓性贡献和几乎看到了“光明灿烂的前途就在这里”[10]的中国社会主义实践者的遗憾。

然而,也正如张文茂在接受我们团队就农村发展另一种可能性的访谈时所指出的那样,问题不是出在农业承包制本身,而是把集体经济组织形式解散了,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说,当时有部分人搞承包制的动机目的不纯,不排除拿承包制当幌子欺骗老百姓以打倒集体经济为目的的可能。因此,当我们从理论和学术上来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要看到,几亿农民能跟着小岗走,说明这个政策具有一定的适应性,而农业家庭承包责任制之所以能大面积开展,恰恰是因为人民公社工业化处于起步阶段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如果在过10年以后,人民公社跟村办企业都能够远远高出家庭经营的时候,再推行承包制农民就不会跟着走了[11]。

历史没有如果。发展的不平衡性总是在历史叙述和日常生活的断裂处呈现。就中国农村的发展道路而言,1970年代后期和整个1980年代社队企业/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农村工业化的大潮果然“如期而至”,其结果被邓小平认为是“我们意外的抱了一个金娃娃”[12]。然而,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大寨的陈永贵和葛隆的周丽琴这些社会主义建设时代引领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和代表农民“当家作主”的标志性人物,与“极左”路线一起,被改革开放的主导历史叙述所遗忘,有的甚至被污名;而安徽小岗村决定分田到户的18位农民,成了引领改革开放时代的农民群像代表。

我们找到周丽琴时,嘉定古城祥和宁静,一片兴旺发达的景象。如果没有周丽琴的讲述,我们很难撕开这宁静的日常生活,去窥探历史的刀光剑影。毕竟,没有经历过“翻身”与“革命”的人,既很难理解这些字眼所带来的解放性体验,也无法感受其中的残酷性与复杂性;没有经历过集体经济时代的战天斗地和感受过组织起来的农民所体现的“六亿神州尽舜尧”的主体性的人,很难体会“崽卖爷田不心痛”的悲伤和重回一盘散沙状态的小农的无奈与失落;没有经历过急风骤雨般的阶级斗争和让劳动者直接参与国家管理尝试的人,也难以理解当年葛隆干部群众“让周丽琴掌权,我们放心”是一种怎样的托付。

“我有什么好写的?”

刚开始采访的时候,周丽琴几次问我们:“我有什么好写的?”“我怕你们辛苦一场,没有用。” 她的提问一直提醒着我们在她浓重的嘉定口音中打捞历史的初衷。从人生经历的角度,她的故事足够精彩,她的讲述也足够动情。她讲到当童养媳时紧皱眉头,讲到“文革”初期被批斗时满脸苦笑,讲到当选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时铿锵有力,讲到毛主席逝世时吃了两次速效救心丸,哭了一晚上,讲到失去上海市里工作后回到葛隆造房子有七个大队长来帮忙时充满自豪……历史就在她的哭与笑之间悄然呈现。我们通过周丽琴的口述,补充了历史的细节,期望更多的研究者去想象细节背后的联系。而且,作为一个更大的松散项目[13]的一部分,我们想知道,普通劳动者直接参与国家管理或“工农兵掌权”的历史实践,从当事主体的角度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经验和教训?[14]具体到周丽琴的口述历史,我们认为,除了能管窥前文论及的中国农村发展的曲折道路与另一种可能性外,还有以下几个方面的意义。

第一,通过周丽琴的口述,可以看到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实现人民民主的另外一种努力。

在有关1949年以后和改革开放前这段历史的叙述与建构中,伴随着伤痕文学的流行,知识分子的受挫与受难的故事以及某些官员失去权力的故事成为主流,而占人口大多数的工人、农民,由于自己不掌握话语资源,鲜见文字流畅甚至流行的历史记录与被赋权,甚至直接参与国家管理的体验。在上海市革委会主任、副主任名单中,只有周丽琴和赵林根是来自郊县农村公社的干部或农民,而赵林根1972年12月被免职后,周丽琴成为上海革委会副主任级别中唯一的农民代表[15]。而一些问题,例如,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在“为贫下中农掌权”这一意识下,象周丽琴这样的农民代表,是如何践行他们“当家作主”的权利的?他们是如何“上去”的?基于什么样的初心?面临什么样的问题?有什么样的表现?又碰到什么样的问题?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种让普通劳动者直接参与国家管理的民主实践的可能性与局限性又在哪里?这些问题需要通过周丽琴这样的代表性人物的生命史和主体体验来分析,需要在与知识分子和官员受挫与受难的历史比较视野中去理解,需要在超越资产阶级自由民主与精英民主理念的社会主义人民民主框架中来探讨,更需要在中国社会主义政治发展的特定阶段中去把握。

从周丽琴的经历来看,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干部和社会主义国家的主人,她在担任上海市委常委、革委会副主任,负责上海市郊区工作和农业工作期间,在从事自己领域的事务性管理方面,甚至在行使出国访问和接见外宾这样的国家外交职责的时候,都无疑是称职、有执行力和不负使命的。比如,从她多次十分自信地提到自己敢于在马天水等上海市革委会主要领导面前,围绕蔬菜供应中的具体问题为农民争利这一点上,她就没有辜负“为贫下中农掌权”的嘱托。她那种“他们(市革委会其他成员)的事我不管,我管农业”态度,也符合今天的专业分工原则。

然而,象她这样的一个“没有文化”、“思想比较单薄、单纯”的农民出身干部直接参与自己所在大队之上的国家政权管理所面临的问题恰恰在于,作为一个依然存在着激烈政治斗争、特权意识和社会冲突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国家的领导层成员,她不能仅仅把自己的能力局限在事务性管理层面,而必须甚至首先使自己成为一个政治家。用今天的语言,这是一种包括“政治领悟力、政治判断力、政治执行力”的综合能力。如果说,政治上忠诚,思想上纯洁,不玩权弄术,不拉帮结派,专心致志抓业务是她在上海市委工作的安身立命之道的话,那么,她在上海市委始终是一个“局外人”的边缘状态,以至于很多关于这个阶段的论著中都鲜有她的经历甚至名字,尤其她那句“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路线斗争什么的”话,正是她的局限性与悲剧所在。

尽管如此,这些并不是我们今天全盘否定让周丽琴们以半脱产形式直接参与国家管理,探索防止国家管理阶层官僚化的制度安排的理由。相反,这恰恰说明,新中国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实践中,是如何一开始就在具体的政权建设和国家建设实践中,把从巴黎公社开始就一直是马克思主义民主理论与实践的核心议题的劳动者直接参与国家管理的命题,当做重要的目标来实践的初心[16]。 毕竟,“这或许是一次幼稚的和失败的预演,但幼稚和失败并不构成对这一理想本身的否定。”[17]今天,一方面,如周丽琴所认识到的那样,“大家都有文化了”;另一方面,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如何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过程中,坚持人民主体地位,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战胜体制内的官僚主义毒瘤,也面临着新的、急迫的、依然事关中国社会主义前途与命运的挑战。这其中最大的挑战,无疑是毛泽东在批评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时所深刻指出的问题:“社会主义制度下劳动者最大的权利,最根本的权利”,是“劳动者管理国家、管理军队、管理各种企业、管理文化教育的权利”;“没有这种权利,劳动者的工作权、休息权、受教育权等等权利,就没有保证。”[18]我们希望,在一些作者看来无足轻重的周丽琴的体验[19],能为我们在新时代探索社会主义民主的实现形式,提供相关的历史参考。

第二,透过周丽琴的经历,我们可以管窥“文化大革命”在上海郊区农村的情况并从上海的边缘看上海中心的“文化大革命”。

2021年2月出版的《中国共产党简史》指出,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主要考虑是“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寻求中国自己的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而毛泽东作为一个执政的无产阶级政党的领袖,“高度警惕资本主义复辟危险,为消除党和政府中的腐败和特权、官僚主义等现象,进行了不断的探索和不懈斗争”[20]。该书认为,由于“对社会主义社会的建设发展规律认识不清楚”,也由于“左”的错误,“文化大革命”“最终酿成了内乱”,“全国陷入严重的政治危机和社会危机”;同时,“党和人民对‘左’的错误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止过,”也正是“全党和广大工人、农民、解放军指战员、知识分子和各级干部的抵制和斗争”,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文化大革命”的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在一些重要领域仍然取得一定进展。”[21] 该书还对“作为政治运动的‘文化大革命’与‘文化大革命历史时期”作了区别,认为这一时期“各项工作在艰难中仍然取得了重要进展”[22]。

虽然上海是“文化大革命”的核心地带,但是周丽琴所在的葛隆村和江苏省太仓、昆山接壤,处于上海的边缘地带。考虑到葛隆所在的嘉定区是上海市的边缘,葛隆所在的外冈乡是嘉定区的边缘[23],葛隆又是外冈乡的边缘,葛隆对于上海来讲,可谓边缘中的边缘。在全国范围内来看,建国后各项群众运动都在大致相同的时间段内展开,但是群众运动也有中心和边缘的区别,“文化大革命”尤为如此。而且,1966年9月7日,上海市委专门下发文件,要求“农村,县以下不要去串联”[24]。从周丽琴所在葛隆大队的情况看,“文化大革命”存在从中心到边缘的扩散过程,处于边缘的人对来自城市中心的运动有不同的体验。至今,周丽琴回忆起“文化大革命”开始时的情景,仍然搞不清上海的“造反派”、“赤卫队”、“保皇派”等概念。她说后来“看了一些人写的书(回忆录),才知道上海的事情”。她所讲述的,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时上海农村一些普通群众的想法。

周丽琴的经历又有一定的特殊性。她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成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却不是“造反派”起家。“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她仅仅因为当时是大队长,就被当作“当权派”被批斗了好几个月,直到城里来的解放军到大队蹲点,鼓励她站起来斗争,情况才有所改变。在外冈公社召开的三级干部大会上,她两次被“造反派”拖下台,后来“解放军就把枪掏了出来,”她才得以把话说完。周丽琴不但没有被斗垮,反而在剑拔弩张的斗争中,显示出了坚强的意志和对党和群众的信任,先后成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典型、讲思团[25]成员、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直到九大代表、十届中央委员。周丽琴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和在“文化大革命”历史时期的经历,在很大程度上印证了《中国共产党简史》中对“文化大革命”作为一场政治运动和“文化大革命”作为一个历史时期的判断[26]。她本人从葛隆到上海,后来到北京参会的过程,既是她作为一位农民干部从边缘走向中心的过程,也是一位农村妇女在斗争中“经风雨见世面”的过程。同时,她的回忆对研究“文化大革命”这一历史时期的城市和乡村的差异、工人和农民的差异、新干部和老干部[27]的差异,包括新老干部之间由于资历、背景和工作方法等层面的区别所带来的张力甚至矛盾与斗争[28],都有非常重要的史料价值。

第三,透过周丽琴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到建设年代选任干部的过程和共产党组织路线的变迁。

新中国成立之后,农民不仅翻身成为主人,其杰出代表还一度成为国家公共事务的直接管理者。作为一位翻身的穷苦农民,周丽琴衷心拥护共产党,成为了新政权在农村的依靠力量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中坚。“四清”运动期间,工作组的同志住在她家里,与她“同吃、同住、同劳动”。在组织的培养下,她成为葛隆大队第一批在“四清”运动中脱颖而出、以贫下中农身份当家做主的基层干部。因为她思想进步、勤劳本分,所以被选为葛隆大队的大队长。“文化大革命”初期,她受到批斗期间,仍带领葛隆大队群众平整土地,建设农田基础设施,取得粮食增产。后来,周丽琴被选为“九大”代表,当上了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负责农业和郊区工作。需要强调的是,她可不是现在有些人想当然推测的那样,凭政治投机“爬上去”的。是周丽琴的品质和为人使她成为当地干部群众所信任的当家人。这点,在为了演好《龙江颂》中的江水英而跟她长时段“同吃同住同劳动”的著名京剧演员李炳淑的一篇文章中可见一斑:
这里且说说我从一位女支部书记身上得到的感受。这位同志是在贫下中农中土生土长的,没有“官”的样子。葛隆的贫下中农都把她当作贴心人和领路人,有事都愿意去找她解决。工作忙,会议多,但她从不脱离劳动。她对队里的家家户户都很关心,对后进群众更是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上门做思想工作。她很善于团结同志。有一位干部在文化大革命中反对过她,而且反错了,但她仍然按照毛主席的教导热情地帮助和团结这位同志一道革命,使葛隆大队的党群、干群和干部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像这样的同志,在农村中很多。她们的为人是那样纯朴,那样亲切热情,思想境界是那样高,那样美……[29]

如前所述,培养与提拔工农干部,让他们中的杰出代表直接参与国家管理,是当时选任干部的一种制度设计,而这种干部制度的背后,是对社会主义民主理论与实践的探索,是探寻克服官僚主义和特权意识顽疾的良药的努力。无论是安排周丽琴参加中央读书班还是出访日本,都体现了当时干部选拔与任用制度中对工农的重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坚持社会主义民主的初心,体现了社会主义共和国在探索人民“当家作主”实现模式过程中所作的尝试。

因为是以半脱产的农民而非“居民”(城市居民)身份参加国家管理,也更因为她贫农出身、没有任何“家底”的生活情况,周丽琴还有一些“有趣”的生活回忆。通过这些生活琐事,我们不但可以更真切地理解当年的工农、城乡差别,管窥农民参与国家管理的劳酬制度安排,而且还可以理解一个农民身份的高级干部如何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对自己的初心的坚守。工作期间,她出去吃饭没有饭钱,只能让司机垫付,月底结账再还给司机,因为“他(司机)是居民,我是农民。”在单位吃饭的时候,别人劝她吃点好的,她推说胃不好,其实是因为“没钱,吃不起。”而同在上海市委工作的陈阿大,因为是工人,手头有钞票,每次都能吃得很好。周丽琴在市里工作,工资还是在葛隆大队拿,一年307元钱,每年还要完成80个工,到市里工作一天补助4毛钱,下午去市里工作就没有钱。工作结束后,她的车子一到葛隆,就马上到地里劳动,家也不回,一年三次农忙的时候,她就直接向上海市委领导请假回去参加劳动。

担任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之后,周丽琴曾两次拒绝上海市和嘉定区所分的房子,坚持租房子住,她说:“我如果拿了这房子,葛隆的人怎么看我?我住小洋楼了,我就不是农民了啊?我就失去了劳动人民的本质了。”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后,两个儿子要成家,她才在村里人的帮助下借钱造房子。周丽琴说,我是“毛主席的干部,两袖清风。”在当时制度设计的框架内,在自己的坚守与牺牲中,周丽琴成了防止国家管理者阶层官僚化的忠实践行者。

采访过程中,我们要请周丽琴出去吃饭,她说“不要出去,不要浪费,你们在家里吃一点,好吧?不是吃了东西就是得到友谊了,我们在政治上理解,在思想上理解,只要大家互相关心就好。”在周丽琴的政治生涯上能感觉到不同历史阶段在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但是周丽琴的经历也恰恰反映了改革开放前后两个三十年之间既相互联系又有重大区别的关系。采访中,周丽琴主动把当年与她搭档的葛隆大队副大队长薛友忠请来补充材料。这两位老党员谈起入党时,忍不住你一句、我一句背起了入党誓词。2013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一百二十周年座谈会上指出:“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再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周丽琴这位有50多年党龄的共产党员的口述史,恰恰反映了改革开放前三十年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探索所走过的道路。

第四,透过周丽琴的经历可以看到新中国成立后女性地位的变迁和国家在妇女解放过程中的关键作用。

周丽琴的经历折射出了从解放前到改革开放的妇女解放的进程。解放前周丽琴是童养媳,解放后她带着两个妹妹上学读书,接受了教育,后来又上了夜校和中央读书班。她不但以自己的超人付出和坚韧不拔赢得了干部群众的尊重和自己作为一个农村女干部的地位,而且不怕迷信,大胆敢为。比如,平整望娘湾时,很多老人都说望娘湾不能动,“动了要死人的”,周丽琴不信,带领大队干部陈兴翔、高进生、薛友忠和群众把望娘湾和蒲鞋湾平整好。她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在生产队劳动时,妇女和男劳力一样参加劳动,周丽琴认为“男的能干的,女的也照样能干,”她挑担、撒肥料、冒雨开插秧机,在田里劳动。在回忆访问日本时,周丽琴吐露了自己对中国妇女解放的理解,“她们(日本妇女)没有地位,我们中国妇女有地位,我是妇女,也是普通的农民,我能当革委会副主任就是很好的证明。”

透过周丽琴的回忆,我们还可以了解到社会主义建设年代农村妇女和儿童的卫生、医疗和教育等情况。一方面,正如一些女性主义学者在反思社会主义建设时代妇女解放的局限性时所指出的那样,妇女在工作和家庭上面临着背负“双重负担”的现实。作为一位半脱产的农民干部,周丽琴承担着生产劳动、村庄事务管理、上海市委领导等多重工作;同时,由于家里没有老人照看孩子,丈夫又是商业领域的职工,周丽琴维持农村家庭“再生产”的担子也是极为沈重的。她所描述的自己生孩子的过程和“我出去劳动时就把孩子放在家里,拿根绳子一扎放床上,扎牢了就跑不掉了”的状况,同时代的其他农村妇女也可能并不陌生。然而,另一方面,从她的描述中,我们也能看到人民公社年代妇幼事业的发展与进步。如生完小孩可以休息一段时间,计划生育流产可以休息15天,大跃进时产妇可以每月得到1斤半的肉,小孩可以送到托儿所等等。

周丽琴和她的丈夫之间有一种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夫妻关系。这种关系是建立在牢固的阶级关系和同志关系之上的。她的丈夫也是穷人出身,也是共产党员。他几十年如一日,毫无怨言地尊重她的选择、支持她的工作、并更多地承担着支撑家庭的责任。从 2007年开始,周丽琴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生病的丈夫,一直到2010年9月她的丈夫去世。这期间四年零七个月,她的丈夫都是植物人,她都没有请别人来帮忙和护理。她至今还保留着当时丈夫生前穿过的布鞋。“我的丈夫很支持我。”周丽琴说,“我的孩子不打麻将,不打牌,他们都很听我的话”。对于周丽琴来说,这或许就是她作为妻子和母亲两重角色的最大欣慰。

第五,透过周丽琴的经历还可以看到宏大历史事件与个人生命史的关系,个人与国家发展的关系,个人形象与群体形象、国家形象的关系以及背后的文化生产机制与政治意志。

个体人生史生命史脱离不了宏大历史事件的影响,周丽琴对经历的事情的困惑也恰恰是个体生命面对宏大历史的困惑,尤其是在风云诡谲的年代,每个人似乎都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更不能在自己选择的条件下创造历史。在周丽琴的口述中,有这样一个细节。在得知“四人帮”被抓、“中央出事情了”后,面对上海市委领导班子其他成员和工作人员围着两桌饭菜,“都不吃饭,在哭”的情景,她不但因为自己刚从农村回来,饿了,而且因为想到“如果不吃晚上没有地方吃饭”,所以,“吃了一碗米饭还不够,就又盛了半碗米饭”。这段叙述,不禁让人唏嘘感慨:她才是真正的历史唯物主义者;毕竟,人们的吃饭问题,是最为基本的问题。从这个角度,那群为了解决吃饱肚子这一最紧迫的问题而秘密分田到户,最终成为引领中国农村改革开放带头人的小岗农民,也是最朴素的历史唯物主义者。正是作为“木桶理论”中的最短板的他们的生存状况、眼前需求和思想认识,成了整个国家农村政策调整的基本依据。

然而,就像我们今天无法推断当时如果不是“一刀切”推行包产到户和解散所有人民公社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历史的发展也没有等到所有农民都过上小康生活才考虑更“高级”的政治赋权与文化生产实践。经济基础固然在最后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意识形态导向和政治导向也至关重要[30]。这也正是周丽琴的个人经历给我们的启示。正因为如此,这位吃不起上海市委食堂里的菜、因为穿着土布衣服去宾馆接见外宾被电梯乘务员拒载的农民女干部,同时又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最高大上和最为老百姓所知的农村女支部书记形象的人物造型原型。我们相信,在当时的李炳淑眼里,周丽琴的确体现了真善美,是她创造美的艺术形象的现实参照。与以上所引的李炳淑的文章相呼应,周丽琴不无自豪地回忆着李炳淑如何“学着我演支部书记”,“与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好几个月”,以至于“每次看戏,只要她一出来,我就睁大眼睛看,看她演的像不像我”[31]。

在为塑造样板戏中最有影响的农村女支书形象提供了真实生活中的原型之后,周丽琴最终以主人翁的姿态登上了外交舞台,频繁参与高级别的国家形象展示,并成为媒体里的中国社会主义国家形象代表。1973年到1976年这三年间《人民日报》提及她的120多篇新闻报道中,绝大部分是她参加外事活动的报道。在1973年以副团长的身份带领中日友好协会访日代表团出访日本时,她不仅带去了有关中国社会发展的信息,还在一个让她“吓死啦”的场合,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成功临场发挥,就中日关系,做了即兴演讲;在上海,她以一个素颜中国劳动妇女的本色形象和一位农村妇女在接人待物方面的质朴与真诚,接待从法国的乔治·蓬皮杜总统夫妇到菲律宾的马科斯总统夫人和伊朗的巴列维公主等来自五大洲的外宾,向他们展示上海郊区农业生产和人民公社的成就,以及中华文化热情好客的传统。

最为令人深思的,还是她作为真实生活原型与艺术创造者之间的关系,以及她作为社会主义中国对外形象背后的政治考量。当李炳淑为了塑造好江水英的形象几个月与她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时候,当她被任命为一个各界名人组成的访日代表团副团长职位的时候,当周恩来总理为她出访日本亲自教她如何回答可预见的问题的时候,当她以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身份接待四方来客的时候,我们都能看到那个时代的文化生产与“国家形象”生产机制以及“国家性质”与文化生产、“国家形象”生产之间的内在联系。“贫下中农掌权”包含从政治到文化,从内政到外交的具体实践。

宏大历史中的个人叙事

在周丽琴跌宕起伏的人生道路之后,隐藏着她身后的制度设计和新中国探索社会主义道路所走过的“左一脚,右一脚,深一脚,浅一脚”[32]的艰难历程,也让人去思考在历史洪流中个体的得失与荣辱,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而如何在个人命运的变迁中理解大时代的变革,如何在大时代的变革中衡量个人的得失与荣辱,寻求生命的意义与价值,是每一个个体所必须面对的问题。

如今,作为被关爱的对象,社区工作人员偶尔也会来看望周丽琴,我们在周丽琴家中偶遇了其中的一位。她说:“(周丽琴这样)一个女同志不容易的,本来文化也不高”;“她受到了牵连,文化又不高,没法写出来反驳他们”。在这位充满同情的社区工作人员的言语背后,是周丽琴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建设者的贡献和社会主义民主的历史性实践者不被理解的情怀和主体性。而社区工作者们可能想象不到的是,今天这位需要社区关爱的老年弱势群体中的普通一员,也曾作为国家的直接管理者,主抓过上海的农业,负责过上海人民的菜篮子,代表中国人民接见过外国总统。虽然她几乎没有今天中产阶级意义上的“文化素养”,但是,她是当年最有影响力的女性文化符号之一的形象原型。周丽琴很少和人谈起当时的一些事情,她常说:“如果不是你们问起,我不知道该向谁说这些事情。”曾经沧海难为水,一个曾经体验过管理国家这一“最大”、“最根本”权利的翻身农民,一个视生产劳动为第一需要的“社会主义新人”,一个虽然教育程度很低,但能随口说出“要警惕资产阶级法权”的老人,面对今天这些以送福利、送温暖为业的社区工作者,又能从何说起呢?

在周丽琴身上,我们能看到制度变迁之于个人命运的决定性影响。对周丽琴来讲,新旧社会两重天,改革前后也有截然不同的体验。1976年10月到1980年这段时间,对周丽琴来讲是一段不平静的日子。从国家层面讲,“毛主席、周总理都过世了,‘四人帮’都被抓了,”国家的政治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个人层面上讲,虽然她参加了1977年7月的十届三中全会,但是到1977年11月和1978年初,就先后因子宫肌瘤和胆结石做了子宫切除与胆囊切除手术。术后还没有恢复,她就受到调查,让她就一些莫须有的问题“讲清楚”,她的办公室被封,人被困在办公楼五楼她平时睡觉的房间达两个月之久。虽然她澄清了所有问题,“没有吃官司”,但依然想不通为什么每次运动都是先进,倒出现了问题。后来,还是在没有任何组织文件的情况下,被要求回家休息了。周丽琴至今还在一个玻璃瓶里保留着当时切除的胆结石。她多次向我们展示这一“实物”的目的,仿佛也是在提醒我们,她也许真是因为身体原因,而不是因为“四人帮”被抓而“下台”的。然而,她自己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她至今也难以面对的事实,生病不是主要原因,她的确是因为“文革”的失败和“四人帮”所代表的路线而受牵连,失去在上海市委的职位的。她是同时代农民中的佼佼者,比许多同龄人承担了更多的责任和压力,付出了更多的个人牺牲,包括身体透支的代价。实际上,1976年才37岁正当年的周丽琴,一下子因两个器官出问题而病倒这一事实,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深处历史转折漩涡中的这位坚强女性,是经历了多么严峻的身心考验。从这个角度,生病与其是她“下来”的因,毋宁是果。更准确地说,两者互为因果。

然而,社会上的闲言碎语中这位“爬得高,跌得重”的农民出身的共产党员精神不倒。走上新的工作岗位后,在外人看来是接受“劳动改造”的周丽琴,依然保持着劳动者的尊严,共产党员的本色。在地毯厂,她不愿在办公室坐着,而是到车间学剪花,搞后勤工作,带领职工种蔬菜,改善员工伙食;在幼儿园,她悉心照料小朋友;在梅园招待所,她任劳任怨打扫客房、勤恳工作。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自己生命中“闪光的日子”。在书中,我们收录了周丽琴获得的1997年度先进共产党员证书。这是她退休后,又被返聘继续工作的最后一年。虽然这份证书在她拥有的所有个人荣誉中显得微不足道,但是对周丽琴来说,这是她终身所托付的党在改革开放时代给自己的表扬,在她心目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从我们所记录1977年之后的周丽琴身上,我们看到了她仍然闪耀的劳动本色和人性光芒,也看到了她是如何保持自己的尊严和寻求身份上的归属的。

采访中,周丽琴对很多历史事件的记忆已经显得支离破碎,她开过一些非常重要的会议,但是她叙述更多的,不是会议的内容,而是和一些人的交往。例如,她已不太能记清楚全国棉油糖会议上有什么具体的内容,但是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周总理让她和同为基层女干部的李素萍结为姐妹的事情;她参加过很多的外事活动,但是回忆更多的不是接见的是谁,而是接见时的一些经历。例如,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因为没有衣服穿而被电梯乘务员拦在外面的场景。从人生史的视角,或许历经时间的淘洗,重大的历史事件在她的世界中逐渐淡去,而生命中小小的悲喜,则成为她最重要的回忆。晚年周丽琴仍然爱看反映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电视剧。她说:“电视里放《焦裕禄》,我天天看焦裕禄,这个频道放完了,换别的频道放,我还看。他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好书记。”

我们之所以用《为贫下中农掌权》作为主标题,是因为为贫下中农掌权连接了周丽琴的个人生命史与大历史之间的关系。作为让工人、农民、士兵、学生直接参与国家政治生活,而且成为国家领导者的努力的一部分,贫下中农掌权是新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特殊时段中对社会主义民主实现形式的真实探索。让贫下中农掌权体现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社会主义者的政治理想;推选周丽琴为贫下中农掌权代表了农民群众对她的嘱托、信任与期待。为贫下中农掌权也是周丽琴始终践行的准则。虽然这个探索失败了,但是,对周丽琴来讲,这个时段构成了她生命中最闪光的日子:她的潜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她的成就凝聚成了她记忆中最难忘的部分。

在周丽琴访谈录的整理方式上,我们参考了其他一些老同志的回忆录框架,但是采访和整理时尽量忽略这些框架,以周丽琴的叙述为先。比如关于上海的“文化大革命”研究,相当多的文献集中于上海市区,而较少有对郊区的研究。周丽琴的回忆显然有别于我们所熟知的上海的群众运动。我们警惕用既有的框架去寻找案例,而是在被访人的口述中探寻事件呈现的多种可能,探寻从上海这个中心城市到其边缘乡村的群众运动扩展的不同。周丽琴对翻身的理解也是不同的,山东、山西等华北地区劳动人民的翻身记忆是从1945年日本投降后开始的,上海等地劳动人民的翻身记忆是从1949年建国之后开始的,而周丽琴所记忆的翻身是从1950年底镇压反革命时才开始的。这既是与被访人年龄、经历有关的个人记忆,也是上海农村农民的普遍记忆中的一种。在对“文革”与改革开放的叙述上,周丽琴和薛友忠提供了不同于“主流叙事”的一种回忆,他们认为,葛隆乡村建设的辉煌成就期是在集体化时代。分田到户后,葛隆的公共财物和集体财产流失,村庄进入萧条时期。上海郊区的农村不同于安徽凤阳,集体经济已经相当发达,农工贸产业兴旺的景象也绝非幻象。更何况,葛隆还有周丽琴这样一位堪称“女陈永贵”的大队书记。我们在多方核实事实的基础上,对被访人关于村庄的回忆如实做了记录,以期能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一个中国农村曲折发展历史,尤其是集体经济发展历史的不同视角[33]。

基于以上考虑,我们把周丽琴的经历分成苦难童年、翻身年代、火红岁月、劳动本色和恍惚晚年等五个阶段。这五个阶段的划分既参考了依据重要节点事件划分历史的方法,也根据被访人的实际情况做了微调。例如我们把周丽琴的《火红岁月》一章的时间界定为1966年5月和1978年12月,前者是“文革”开始的时间,后者是周丽琴生病回家休息的时间,而非一般意义上的“文革”结束的1976年。前面提及,周丽琴讲到,很多人认为“她是和‘四人帮’一道下来的,”这是一种误解。我们也希望通过这种时间的安排,还原周丽琴的真实经历。

给一位“过气”的“未来人”一个不是“说法”的说法
从开始做采访计划到最终脱稿,我们因为各自学术生涯中的其它工作,无法一心扑在采写周丽琴的故事上,只能断断续续推进,整项工作历时六年多。然而,我们不但从一开始就有一种无论如何要把周丽的故事写出来的责任感甚至基于她身体状况的急迫感,而且每一次采访与文献整理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方面,无论是出于前文所讨论的理论和历史意义,还是出于我们同为农民出身的身份认同以及作为知识人对一些结构性失语群体的一种责任,我们都相信,我们的工作是有意义的,甚至是义不容辞的。另一方面,我们也深知,口述历史本身也具有主观性和局限性。无论我们如何小心谨慎,无论我们多么充分地调动自己作为新闻传播学者在采编技能和话语分析方面的专业能力,我们的工作仍避免不了偏颇和疏漏。而且,周丽琴不是一位出口成章的叙述者,她也不是一次就把她的故事和盘托出。除了不断在她多次重复的生命经历片断中“打捞”出一个前后连贯的叙述外,我们还必须透过方言的隔阂和时空的鸿沟,用心去倾听她的声音。我们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们通过真实的记录和一遍一遍地求证,做到对周丽琴负责,对自己的良心负责、对历史负责。

2015年秋天以来,随着身体衰老过程的加快,周丽琴对这部口述史的态度也发生着变化:从一开始有所顾忌,怕“我不在了,别人拿这个东西找我的孩子算账”,到“一定要把我知道的都写下来”,再到释然地告诉我们,“有了这本书,死也瞑目”,“我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她说:“我每次看到这本书(校对稿)都会哭,我心痛啊”。她的期许和积极配合,变成了我们坚持下来的信心和动力。我们把周丽琴一生所经历的任何一段历史都同等对待,不管是她身处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高位的时候,还是她在地毯厂、幼儿园劳动的时候。我们怀着平常的好奇心和开放的心态,来采写这样一位出身低微的人民共和国农村妇女不平凡的人生经历。

也许,在许多人的眼里,周丽琴是一个“过气”、被时代淘汰的、甚至活在“过去”的老人。或者,放在另外一个框架里,她一个“极左”政策的得益者,一个改革开放的失意者。她没有手机,不上网,是一个被当下的消费社会和信息社会所遗弃、一个依然生活在短缺时代和传统媒体时代的人[34]。正因为这样,她也许可能不知道,比她年纪更大,早在1950年代初就带领农村妇女为男女同工同酬斗争而走上中国政治舞台的“永远的农民”申纪兰,也遭到了一些网络言论的非议,甚至“抹黑”。但是,她应该为自己的这位一直为妇女和农民争取权益的姐妹感到高兴的是,申纪兰不仅有一个“善始善终”的政治生涯,是新中国唯一位从第一届到第十三届连任13届的全国人大代表,而且在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被习近平总书记授予“共和国勋章”;她也许不知道,在今天的中国农村,有无数像她当年在葛隆带领干部群众发展经济,建设村庄那样,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和振兴乡村的女支书;她也许更不知道,作为乡村振兴中的组织振兴的重要部分,也作为新时代党的干部选拔制度的一部分,2018年1月的中央一号文件,即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以及2018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都明确提出,健全从优秀村党组织书记中选拔乡镇领导干部、考录乡镇公务员、招聘乡镇事业编制人员制度。也就是说,今天的优秀乡村党支部书记,又有了可以直通国家干部的渠道了。

的确,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机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更有一代人的故事。然而,无论如何,我们希望,读者能超越简单的“成王败寇”和狭隘的“利益得失”视角,来看周丽琴的经历和体验。我们更希望,读者能超越消费主义和信息技术拜物教,来体认她的经历本身所包含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历史信息。

实际上,从周丽琴作为一个底层出身的劳动妇女在社会主义建设时代在个人潜能的发展上所达到的高度,从她有机会走上国家领导岗位这点上,我们宁愿认为,她是一个“未来人”。这是因为,她不但在马克思所说的人们“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了自己的历史,而且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坚韧不拔以及巨大的付出与牺牲,在也许还没有成熟的条件下,让我们看到了社会主义集体经济发展和社会主义民主实践所能达到的高度。

从这个意义上,也从我们对历史总是“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的规律认识、我们对社会主义作为一种政治经济制度必然有“光明灿烂的未来”的信念上,我们坚信,她的确是一个“未来人”。诚然,劳动者直接参加国家管理,“是一项复杂、精细的工程,决不是可以一哄而起,一蹴而就的”[35],但是,正如前面已经提及,也正如汪晖在论及“作为思想对象的二十世纪”时所观察到的那样,革命或新形式政治往往不是在等待客观条件成熟的时候才展开[36]。周丽琴就是在客观条件尚未完全成熟的条件下,轰轰烈烈地体验了一把劳动者直接参与国家管理的二十世纪的“未来人”。

周丽琴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她积极配合我们,在向我们倾诉自己心声的过程中,不断克服自己内心深处的顾虑,给我们提供新材料。在过去几年中,她从来没有向我们提出过任何要求。她像一位平静、慈祥和朴实的农村老奶奶一样,关爱着我们:无论不断让我们吃西瓜和自己做的凉粉,还是给我们送上自己精心煮起来的五香花生米,还是坚持把我们送出自己的小区,目睹我们的出租车远去,她都是一个让我们感到十分亲切、对我们除了尊重和感谢之外,毫无所求的人。然而,也正是在采访中,在不断与她建立信任的过程中,我们深深感受到,她那看似“平静”的晚年,其实非常不平静。更具体地说,她一直被一种“讨说法”的欲望所缠绕。

按我们的理解,她要的“说法”,无非是两个层面。第一是在她的身份上的问题,即她在一封信中所提出的“我周丽琴究竟是属于工人?还是农民退休?还是国家干部在编?”的问题;第二是她在上海市革委会工作期间的政治结论问题,即她的“从政”生涯的组织政治结论。

从局外人的视角,第一个问题,可能是她免不了被当下变得更加明显和固化的身份、级别与待遇问题所影响,抑或是她在当时就尚未从理论的高度认知自己“上位”背后的制度设计。也就是说,当年她自己一直就是作为半脱产的农民当国家干部的。在担任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期间,根据她的户口和身份,她一直是农民。她身份的“错位”之处在于,在失去了上海市的领导职位后,她也没有被“退回”葛隆当农民,而是在病休后被安排到嘉定乡镇企业局所属的企业工作,最后以职工的身份退休。尽管她之于中国城乡二元关系这一维度的身份,最后由农民变为“城市居民”,她在“城市居民”这一类别中,并没有得到“国家干部”的身份,而是“工人”的身份。总之,制度的变迁意味着,尽管她一度身居中央委员高位,她没有以“国家干部”身份退休。以今天的视角,她的“国家干部”身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按照当时让她“上位”的逻辑,如果她以“国家干部”的身份“下来”,那么,这就是对她的“上位”逻辑和“初心”所系的制度的自我否定。作为一位一直注重群众如何看她的公众人物,更让她感受到错位、挫败和不可承受之痛的是,随着干部待遇的“正常化”和官本位文化弥漫于整个社会,她以前坚持农民本分、不接受也不谋求任何与她在上海市委的最高职位相匹配的房子等待遇的结果,仿佛都成了她一定是犯了错误的“证据”——如果当年当干部时没有犯错误,为什么今天没有相应的干部级别和待遇呢?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周丽琴以让自己充满矛盾的经历、让她自己至今也无法得到充分解释的体验,以及她对自己身份的无法释怀的纠结,与汪晖所讨论的20世纪的“自反逻辑”形成了个人历史与大历史间的互文关系,印证了“20世纪是一个激烈地反对旧世界也激烈地反对自身的世纪”[37]的洞见。

她的第二个问题,即让组织给她“在上海市委市政府工作的近十年时间的工作表现和成绩做出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是一个她渴望得到和更在乎的“说法”。如果第一个层次上的说法涉及她的职业或阶层“身份”和相应待遇,那么,这一层次事关她的政治生涯的尊严和生命的意义。由于我们研究的局限,我们无法在这里讨论她至今没能得到这样一个组织层面的正式“说法”的具体原因。但是,我们希望通过引述汪晖有关“20世纪政治的未来性”的讨论来对她说,即使她在当下无法为自己得到一个“说法”,她作为一位20世纪革命主体的实践与体验,已经为未来开辟了可能,而这有超越组织对她的个人政治结论更为普遍和深远的意义。

在汪晖看来,如果未来表现为“尚未”(not yet)出现的事物或世界,而“尚未”表现为两种形态,“一种是其物质形态,即尚未成为(not yet become),另一种是主观形态或意识形态,即尚未意识(not yet conscious)”,那么“‘尚未’是潜伏于我们脚下的、被压抑在我们的计划、意识和意志之下的存在。”[38] 从这个角度,汪晖认为,“20世纪的政治同时包含了‘尚未’的两重含义”,即未来“既以一种尚未完成但方向明确的形式呈现在革命和变革的方略和进程之中”,“又以一种强烈的方式向未知或‘尚未意识’敞开。”在这个过程中,虽然“运动的领导者或参与者都无法对运动本身作出清晰的规划”,“但他们同时承认现实进程蕴含着尚未意识到的内容,从而只有在实践中向尚未意识的‘未来’敞开”。更重要的是,“在中国革命的实践中,未来的维度不只是在时间的逻辑中展开,更是在行动的逻辑中、在政治的逻辑中、在战略的逻辑中呈现 ……这是一种将自身投入矛盾运动中才得以呈现的未来性[39]。汪晖接下来指出,在20世纪60年代,这一自反的政治以最为激烈的形式表现出来:不同于此前的革命,“文化大革命”包含着更多的不确定性。这一不确定性甚至不同于早期革命的实验性,毋宁是以一种激进的形态探寻“尚未意识”的未来。在这个意义上,如果运动不仅是为了达成既定目标,而且也是对无法预知的未来性的探寻,运动的自我矛盾就是不可避免的[40]。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愿意相信,我们作为她所信任的知识分子所做的这项工作,是一个与周丽琴一起从二十世纪探寻也许她本人“‘尚未意识’的未来”的过程。我们相信,这份我们现在只能以打印稿形式给她的口述历史,并非她原先一直渴望的的“说法”;但是,这也是一个她最后愿意接受的、不是“说法”的“说法”。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她在我们开始这项工作后的五年多来,再也没有向上级相关部门递交过任何“讨说法”的信件。同时,对于“自反逻辑是否还会以新的形式激活文化与政治,我们拭目以待”[41]。作为农民的后代,我们在周丽琴身上看到了我们父母辈的奋斗与牺牲、自豪与委屈、希望与失望;作为致力于21世纪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并以自己的微小实践加入当下的乡村振兴行动的学者,我们希望,我们所采写的故事,能在新时代激活新形式的文化与政治,尽一份力量。

尾声:“我可以光明正大出门了”

2020年深秋,我们最后一次拜访周丽琴时,嘉定古城依然祥和而宁静。尽管她所在的城市社区与作为熟人社会的葛隆不一样,小城里有很多人认识周丽琴。不过,鲜有人关心她的故事,似乎随着时间的远去,一切是非纷扰都成了过去。然而,在周丽琴心里,因为有人认为她是“和‘四人帮’一道下来的”,自己政治上被看成有问题,在别人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我们也是在追问她对自己的身份问题和对组织不给自己一个政治结论如此纠结的深层原因的过程中,才体认到,尽管她无心也无力为自己曾经“红”过的那个时代正本清源,作为一位忠诚的老共产党员,她非常在乎群众对她的评价。毕竟,不脱离群众,赢得群众的信任,曾是她的安身立命信条和行为规范。一个曾以这个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并为了坚持这一信条而做出巨大牺牲的人,最后成了群众冷言冷语的对象,甚至自我感觉被当下的主流叙事置于群众的对立面,对她来说,的确是残酷的。这是20世纪的“自反逻辑”给予她这样一个个体的不可承受之重。

“没有人能理解我”,周丽琴说:“你们帮我做了这本书,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尽管我们从一开始就告诉她,我们先写好故事,离正式出版还很远,但是,在她看来,只要有了文字,就满足了。

2020年11月29日,周丽琴再次给我们打来电话。她说:“最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脑子里长了个脑瘤,我在家哭了好几天,决定还是不去看了,不再给国家浪费钱。……你们做了这本书,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是啊,无论如何,我们希望,到了2021年,当中国共产党庆祝百年华诞的时候,她会光明正大地走出她那间幽暗的小屋和她那无尽的回忆,融入嘉定大街上、广场中和公园里的人流,呼吸新鲜的空气,享受新时代的春风秋月。

2021年9月26日,望娘湾稻子又熟了的时候,我们又一次来到嘉定去看望周丽琴,并给她送去了几本打印出来的书稿。她已经非常脆弱和消瘦了,但是精神依然很好,很自豪地给我们看自己得到的在党五十年纪念章。为了实现我们上次的许诺和她的一个心愿,我们找到了车辆,邀请她的儿子一起,陪她去看望娘湾的稻田,看想必也在振兴中的葛隆——这个她依然梦魂萦绕的上海村庄。

这是一个让我们深深震撼的旅程,也是一段让我们提心吊胆的路程。在修葺一新的葛隆村委会大楼门口,见到一位熟人,她热泪盈眶,与她抱头痛哭;当我们与葛隆村年轻的党支部书记等人一起,搀扶着她,微微颤颤地来到村委大楼二层的办公室,与当年她的老搭档大队长见面时,她更是涕泗横流,激动不已!

一场让她百感交集的相聚之后,等到她坚持还要让我们把她架上去望娘湾看稻田的公务车之时,她显然已经精疲力尽,几乎是瘫在了后座上。更让我们为她的身体状态而感到心惊肉跳的是,到了此时,对于看稻田,她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没有往窗外看的心思和体力了。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压力,她用一双颤抖的手在自己的提兜和裤兜里摸索着,嘴上喃喃地说着“救心丸”。她没有找到“救心丸”。她的状态足以让我们草草结束了看稻田之旅,尽快调头,踏上回城的路。

周丽琴无愧为一位生命的斗士,一位无比坚韧的女性。我们有惊无险,与她的儿子一起,安全回到了嘉定她的家中。途中,她还向我们表达了自己的最后心愿:去世后,希望能在自己的遗体上覆盖中国共产党党旗。是啊,对于一位忠诚的共产党员来说,这是无上的荣光;对于一位曾经的中央委员来说,这好像也是正当心愿。然而,作为她的口述历史记录者,我们也深知,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满足这位不平凡的老共产党员这个遗愿呢?愿她继续与病魔斗争下去,愿我们那个等书正式出版再去看她的许诺,成为支撑她生命的重要精神力量。

注释:
[1] 此处“岗”应为“冈”,下同。
[2] 此处“县”应为“乡”。
[3] 中共中央组织部、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届中央委员大辞典 (1921-2003)》,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 2004年,第1130页。
[4] 具体内容如下:“周丽琴(1940- )女,江苏嘉定(现属上海市)人,初小文化。196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共嘉定县葛隆大队支部书记。1970年3月-1976年10月,任市革委会副主任,1976年10月-1977年11月,任市革委会郊区组负责人。中共中央十届中央委员。”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中共上海党史大典》,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11页。
[5] 其余没有“吃官司”的上海革委会副主任还有杨富珍等。
[6] 李海文、王守家,《“四人帮”上海余党覆灭记1976.10-1979.10》,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5年,第163页。
[7] 正如《中国共产党简史》指出,作为政治运动的“文化大革命”与“文化大革命”历史时期是有区别的。见,本书编写组,《中国共产党简史》,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党史出版社,2021,第207页。
[8] 1974年12月15日,《河南日报》头版刊登了一篇题为《光明灿烂的希望——巩县回郭镇公社围绕农业办工业,办好工业促农业的调查》的文章。十个月以后,《人民日报》转载了这篇文章。因为《河南日报》的调查报告在浙江省的一些银行干部中引起了共鸣,他们认为农村发展工业企业应该是当时农村经济建设的主旨,并且还专门给毛主席写了信。在毛主席将这封信和《河南日报》的文章一起批给了相关中央领导后,《人民日报》于1975年10月11日重新发表了《伟大的光明灿烂的希望——河南巩县回郭镇公社围绕农业办工业,办好工业促农业的调查》这篇文章。更多讨论,见张文茂,“一九七四年我国粮食人均超过三百公斤说明了什么?” http://www.wyzxwk.com/Article/lishi/2021/02/431168.html
[9]张文茂,“一九七四年我国粮食人均超过三百公斤说明了什么?” http://www.wyzxwk.com/Article/lishi/2021/02/431168.html
[10] 根据张文茂,这是毛主席就回郭镇社队企业的批示的原话。《人民日报》在1975年,也就是距离毛泽东逝世不足一年,专门发表了一篇社论,题目用的就是毛泽东“光明灿烂的前途就在这里” 的原话,即他在1958年所说的社队企业。口述史团队与张文茂的访谈,2016年10月27日,北京。
[11] 口述史团队与张文茂的访谈,2016年10月27日,北京。
[12] 根据口述史团队与张文茂在2016年10月27日的访谈,这是邓小平对乡镇企业的评价。
[13] 这部口述史缘起于一个由一批跨学科批判学者和业余上海“文革”历史爱好者发起的一个松散项目。对上海市“文革”期间的工农干部问题感兴趣的冯国治先生找到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的吕新雨教授,建议趁着一些当事人还健在,做一下他们的口述史,看看具体历史实践中的工农兵掌权是什么样子,从而为探索社会主义民主的理论与实践留下一份历史遗产。吕新雨教授联系了几位跨学科学界同仁,组成以一名教授和博士生为核心的团队,并在华东师范大学举办了一个研讨会,就如何推进项目进行了深入讨论。参与者除了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的吕新雨与吴畅畅外,还包括罗岗、汪晖、严海蓉、潘毅、王绍光、老田、阳和平等学者和相关当事人。当时讨论的口述史采写对象大概有四、五个人。周丽琴不是上海“文革”中的工农出身干部群体的核心人物,但她作为唯一的农民代表和女性吸引了我们。后来,由于当时所拟定的采访对象有的出版了自述,有的不幸很快离世,有的因有顾虑而不便接受采访,周丽琴的这部口述史成了这个计划的唯一成果。感谢吕新雨教授邀请我们参与这个项目和相关安排,感谢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为我们的初次采访提供了摄像设备支持,也感谢严海蓉教授与我们分享她对周丽琴的一份初步采访记录。为了方便工作,我们在后续的采访中,只录了音频。本书中的一些线索还得益于王海涛的前期工作。他是上海的一名普通退休工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整理出了周丽琴的一些故事。这些故事为我们的访谈提供了有益的参考。薛友忠、陈宽宏、郭贞祎和周丽琴家人也以不同方式为我们提供帮助。陈宽宏老师仔细读了初稿,并指出一些文字和细节的错误,在此一并感谢。
[14] 从职位的角度,周丽琴并不是这一实践的最高代表之一。当时,进入中央一级政权机构的有大寨大队党支部书记陈永贵(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西北国棉一厂纺织女工吴桂贤(担任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天津机械厂孙健(担任国务院副总理)、沈阳市南塔第二副食门市部营业员李素文(担任中共中央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等。
[15] 李逊,革命造反年代,上海文革运动史稿,牛津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633页。
[16] 有关劳动者直接参加管理方面的研究,可参考刘松茂,《试论毛泽东对劳动者直接参加国家管理的探索》,《中共党史研究》2007年第3期,第101-106页。
[17]汪晖,《序》,张晴滟,《样板戏:文化革命及其最新形式》,台北:人间出版社,2021年,第014页。
[18]《毛泽东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29页。
[19] 比如,李逊2015年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鸿篇巨著《革命造反年代:上海文革运动史稿》,就没有提及周丽琴。
[20] 本书编写组,《中国共产党简史》,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共党史出版社,2021年,第206页。
[21] 同上,第206-207页。
[22] 同上,第207页。
[23] 嘉定原属江苏,1958年划归上海市。
[24] 李逊,《革命造反年代:上海文革运动史稿》,牛津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66页。
[25] 宣讲毛泽东思想的团队,由学习毛泽东著作的积极分子组成。
[26] 本书编写组,《中国共产党简史》,第207页。
[27] 按照周丽琴的叙述,新干部指的是建国以后提拔的年轻干部,老干部指的是建国前的干部。
[28] 王绍光在与《南风窗》的一个访谈中曾指出,1957年“反右”的一个背景是两大类型的干部或权力精英之间的矛盾:一部分是“跟着共产党打天下的以工农干部为主的新精英,一部分是旧精英,就是过去的资本家和过去的知识分子”。在周丽琴在上海市委的体验中,我们看到了,到了1970年代初,“新精英”中“老干部”(即1949年前参加革命的干部)和像她这样的解放后、尤其是“文革”中进入领导层的“新干部”的张力。她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女干部,对自己的地位自然更有“自知之明”。王绍光访谈,见《王绍光:把颠倒的历史再颠倒过来》,
https://www.jingjidaokan.com/icms/null/null/nsHQ6LGY6LGM6MmM5NDkzOWM1MGE4MjFmMjAxNTBjNzRkNjRhYjA0ZTQscDosYTosbTo=/show.vsml
[29] 李炳淑,《毛主席的革命文艺路线给了我新的艺术生命》,《红旗》杂志,1972年第12期,转引自《“龙江风格”万古常青 赞革命现代京剧<龙江颂>》,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 1973年4月,第74页。
[30] 关于这个问题的更多学术讨论,孟捷,《历史唯物论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第49-68页;另见赵月枝,《跨文化社会主义传播政治经济学——理论路径与问题意识》,《学术前沿》2020年第11期,第36页。
[31] 革命现代样板戏《龙江颂》取材于1962年10月至1963年间发生在闽南九龙江流域的龙海县的真实故事。这个故事最初的龙溪地区地方戏、福建话剧团话剧版本以及后来的上海新华京剧团版本的主角均为一位男性大队支部书记。1966年5月,正在搞京剧改革的江青看到上海新华京剧团的《龙江颂》后,非常喜欢,于1969年4月8日指令上海京剧团组建了革命现代京剧《龙江颂》剧组,随后又指令把剧中的男支书换成女支书。知名京剧演员李炳淑最后出演这位女支书。袁成亮在《毛泽东情有独钟〈龙江颂〉》一文中写道,“为了创造好江水英这个角色,李炳淑多次到上海郊区农村体验生活,从未干过农活的她跟农民们学习割稻、打场等各种农业劳动,还跟一位深受群众喜爱的生产大队女队长体验生活,观察她待人接物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这位生产大队女队长,就是周丽琴。此后,李炳淑又与周丽琴一起成为中日友协访日代表团的成员。袁成亮引文见《党史博采》2006年第2期,第42页。
[32] 王绍光,《奠基与延续——中国道路的世界性意义》,《东方学刊》, 2018(1), 第4页。
[33]《中国共产党简史》对改革开放后坚持走集体化道路的地方,有如下定性描述:“农村改革在推进过程中,有些集体经济比较扎实的地方,继续实行集体统一经营,改革原来的平均主义分配办法,逐渐向水平的集体化前进。他们的做法也是符合中央‘宜统则统,宜分则分’精神的。”见本书编写组,《中国共产党简史》,第233页。
[34] 得益于过去的工作经历,她有记笔记的习惯。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把自己的重要活动,记得井井有条,包括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给她带了什么礼物。她一直靠一部陈旧的固定电话保持与家人与外界的联系。除了看孙女给她订的《劳动报》、《文汇报》等报纸,她的儿子十几年前给她买的一台电视机,满足着她看新闻和看电视剧的需要。
[35] 刘松茂,《试论毛泽东对劳动者直接参加国家管理的探索》,106页。
[36] 汪晖,《作为思想对象的二十世纪中国(下)——空间革命横向时间与置换的政治》,《开放时代》,2018年第6期,56-78页。
[37] 汪晖,同上,69页。
[38] 汪晖,同上。
[39] 汪晖,同上,69-70页。
[40] 汪晖,同上,70页。
[41] 汪晖,同上,70页。

【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的龚伟亮博士参与了我们第一次与周丽琴的访谈和2016年10月27日与北京农村问题专家张文茂的背景研究采访,特此致谢。】

(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修订稿,作者授权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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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2-19 14:33:23 | 只看该作者
李玲:把民生问题搞成四座大山,到底谁的责任
2023-02-19 11:07:51  来源: 观察与解读公众号   作者:李玲

  中国走到今天,在民生保障方面曾经走出一条适应国情、适应我们制度安排的路。但后来在民生领域盲目 “与国际接轨”,导致今天形成了“四座大山”——看病难、上学难、养老难、住房难。

  我们曾经笃信市场,以为市场真的能搞定一切,然而,市场却往往失灵,特别是在民生领域与社会建设上。现在仍有不少人依旧沉浸在市场迷思之中,这是在下一步发展过程中需要我们时刻注意的。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凤凰卫视出版中心主笔玛雅,就民生领域的市场化问题,专访了北京大学中国健康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李玲教授。

  一:仇和落马与私有化医改的不归路

  玛雅:

  7月31日,仇和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仇和曾经是地方改革的风云人物,2000年担任宿迁市委书记时,卖掉了当地所有的公立医院。然而2011年,当他在昆明市委书记任上,以“企业+医院”模式推行公立医院改制时,以私有化著称的宿迁模式却改辙易途,由政府财政全额出资,建造一所大型公立医院。从医疗改革的角度看,应该怎样认识宿迁现象?其中最大的教训是什么?

  李玲:

  最大的教训是,医疗是一个市场几乎完全失灵的领域,甚至可以说所有的市场手段在医疗领域都是起的反作用。如果将医院当商场,将医生当商人,过度医疗就无法控制,结果就是医疗费用一路上涨,老百姓看病越来越贵、越来越难。所以在医疗领域,政府应该承担责任。不能放任逐利的机制兴风作浪,否则老百姓蒙受损失,政府也会遭遇极大的困境。

  作为全国唯一一个完全取消公立医院的地级市,所谓“宿迁模式”是失败的。这些年医改,国家投了大量的钱,各个地方医疗服务的水平普遍都在改善。可宿迁的医院私有化以后,发展是节节后退的,人才留不住,医疗水平也没提高。宿迁老百姓不满意,都到外地去看病。宿迁政府也不满意,早就想重建公立医院,把卖掉的医院买回来,可是对方不同意。当时仇和卖医院,最大的宿迁人民医院以7000万元卖给了金陵药业,后来宿迁政府出价10亿、20亿,金陵药业都不卖。现在金陵药业近30%的利润来自宿迁人民医院,那就是它生蛋的鸡。宿迁政府没办法,只好在市区以外重新建一个2000张床位的医院,已经投入近20亿元,全部建成肯定不止这个数。这一卖一建,对一个城市是多大的损失,而且寒了多少人的心啊。有些老百姓认为,在医疗领域的所谓市场起决定性作用,说白了,“不就是不管我们了吗”?!

  宿迁一个500多万人的城市,政府对医疗资源没有任何掌控力。那老百姓看病怎么办?靠什么来保障医疗?没有哪个国家的政府手上没有公立医院;没有公立医院,要是再来SARS,靠谁来抗病?靠市场,能靠得住吗?

  玛雅:

  宿迁改革让仇和一夜成名,也让他成为“最富争议的市委书记”。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一路被举报,仕途却一路惊喜”。他的升迁和落马告诉我们什么?

  李玲:

  “仇和新政”的“三斧头”——卖光、拆光、招商,是对现代国家治理的极大讽刺,说明根本不懂什么是现代国家治理。

  我们当然不能简单地把改革中的问题,与个人的腐败直接联系起来。但仇和成为政坛明星,一路升迁,对其他地方官员的政绩观不可能没有影响。我这些年全国各地到处跑,看到基层有很多好干部,可是有的人上不去,很寒心。

  李玲:

  所以,医改做得好的不一定是有钱的地方。医疗卫生与老百姓的利益息息相关,能不能实现全民免费医疗,关键就看地方领导把民生事业放在什么位置。

  全民免费医疗是社会主义国家创立的。中国仍然是发展中国家,人口众多,但是以我们今天的国力,是有可能提供全民免费医疗的。当初神木医改,财政部就有官员质疑,怎么能免费呢?全民免费是兜不住的。可是神木做到了,人均300元,县委书记和普通农民待遇一样。郭宝成说,经济发展了,政府有钱了,不就是给老百姓谋福利吗?

  我这几年做医改,接触了很多各级官员。我觉得,我们的干部队伍,顶层和基层都不错,但是中间有很大一块“肠梗阻”,就是部门和中层有不少庸官——理念不行、干事不行,多误事呀!

  当初医改,财政部就有官员说,医疗让市场解决。我跟他说,如果让市场解决,你第一个下岗。国家财政的钱是老百姓的税钱,是公共财政,如果连医疗这样的问题都完全让市场解决,那老百姓给你交税干什么?领导干部做决策要体现政府应尽的责任。

  现在反腐,抓了一批贪官。贪官该抓,但那些不干事儿的庸官危害大不大?用人的腐败是最大的腐败。用错一个人,他损失了极大的机会成本。比如医改,政府4万亿投进去了,水边都没摸到。涉及13亿人的利益受到危害,这是什么样的成本啊!

  我认为,中国的体制关键就在用人。只要能把贤明能干的人挑出来,放在最重要的岗位上,这个体制就可以运转自如。实事求是说,如果用对了人,中国医改就是小菜一碟,根本不是什么世界难题。

  玛雅:

  宿迁私有化医改失败后,舆论批评说,宿迁卖光医院10年后走回头路,这是领导的任性。

  李玲:

  政府不是万能的,但民生领域是政府应尽的责任。即使是资本主义国家,社会领域也基本都是社会化管理,而不是市场化管理。而我们很多人的理念是,社会领域就该分,卖医院,卖学校,责任分到每个人。这是非常错误的。

  中国最大的软实力,就是凝聚亿万人民的根本制度,可以说,这个一旦动摇了,把国有企业和公立医院、学校都交给资本办,我不否认他可能办得很好,因为市场上拼出来的这批人很能干。但是都交给他来办,老百姓的利益就有可能被他的“能干”搞到他个人的腰包里。如果任由他们搞这制那制,变着法儿把仅剩的一点国有企业折腾光,决定上层建筑的经济基础改变了,怎么保证你能长期执政?

  玛雅:

  新医改从2009年开始,目前覆盖面已超过96%,从国家政策来看,不能说决心不大、力度不大。可为什么政府投入大大增加,老百姓看病的负担仍然过重,没有充分享受到医改带来的红利?

  李玲:

  新医改到现在6年了,实事求是说,取得了很大成绩。基本医疗保险已覆盖近13亿城乡居民,这是非常大的进步。但另一方面,全国医疗费用翻了好几番。2008年1.2万亿,2013年已经3.2万亿,2014年的数据还没出来,估计不会低于3.6万亿。可就像你说的,这么大的投入进去,看病却越来越难。原来没医保时,看个感冒100元,现在北京一个普通门诊已到了500元。即使报销一半,个人花钱也比原来多很多。水涨船高,费用在不停地涨。

  玛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李玲:

  我认为是国家宏观治理有问题。医疗卫生制度是现代国家制度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医改走到今天,实际上考验的是国家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换句话说,医改是个窗口,能看出我们国家的宏观治理存在问题。

  玛雅:是什么样的问题?方向性的还是政策性的?

  李玲:

  方向不明,政策不当。医改这么多年了,国家层面要建一个什么制度,到现在还不知道。医保、医疗、医药三方面完全不协调,各吹各号,各唱各调。人类社会探索到今天,要么是全民医疗制度,就是国家办医院;要么是全民医保制度。我们现在公立医院国家基本不给钱,然后用大量的财政资金办医保,把钱“分给”千家万户,再让医院从医保里收费。我说这叫“反弹琵琶”。

  本来国家直接把钱投给医院,同时积极加以监管,老百姓看病的问题就能解决。现在国家把钱投给个人,然后让医院去挣这个钱。新农合和城居保,国家今年投给每个人380元,医院一转手就给挣走了,给多少也挣走了。让自己的医院挣自己用税收办的所谓保险,这个体制机制不但不顺,而且花钱多效益差。

  医药领域就更乱了。几千家药企过度竞争,造成中国的药品生产严重过剩。这个过剩不是像牛奶一样倒掉,是靠贿赂医生、贿赂医院,让老百姓狂吃药来增加GDP。

  换个角度说,中国人看病难跟需求大有多大关系?2014年中国就诊人数超过70亿人次,住院2亿人次,太惊人了。

  我们的一些需求是被造出来的,过度医疗是普遍现象。由于医改至今没有解决医院创收带来的问题,政府投入越多,医疗趋利机制就越膨胀。医生被“逼”得一天到晚狂看病,必然水涨船高。现在不要说普通人,连一些有资源的人都看不起病,要是在英国绝不会有这种事。英国是高水平的全民免费医疗,国家通过有效的制度安排免去所有国民患病后的担忧。我们现在谁生病了,没有人对他负责。他只能到处求人,找医院找医生,浪费时间精力不说,整个体制都搞乱了。到最后,有权有势的人能得到好的服务,普通老百姓能得到吗?

  玛雅:有没有这个因素?我们医院少,医患比例不对称,所以造成一号难求、一床难求的局面?

  李玲:跟英国比,中国人均的医生数和床位数并不少,我们的问题是无序。英国除了急诊可以随时推门就进,一般情况下是先看家庭医生,大部分问题都解决了,需要转诊才转往上一级医院。这样有急有缓,十分有序。

  但是我们的医院,所有的病人都堆在那里,不管大病小病,能不人满为患吗?原因就是我说的,国家治理出了问题,谁对老百姓负责?因为做了没好处,不做也没坏处,而且照样升官。

  玛雅:既然中国人均的医生数和床位数并不少,为什么7个城市放开,允许外资独资办医院?

  李玲:这可以说是对国际规则基本不懂,对维护中国人的权益不负责任。外资独资办医院是殖民地时期的产物,有主权的国家是不可以这样做的。你在美国居住过,你看到一家外国人的超市吗?看到过法国的家乐福、德国的麦德龙吗?同样,你去法国、英国也看不到美国的超市。国外连超市都不允许外资,更何况医院?

  外资办医院背景很复杂,很可能是来拿你血液样本的。各种与遗传信息相关联的,都是国家安全问题。日本侵华时不就拿中国人当试验品吗?现在中国是独立主权的国家,怎么能让外资独资办医院呢?

  退一万步讲,即使你需要,也要跟他谈,这是你的筹码呀。比如说,我对你开放,你对我开放不开放?如果这个你不对我开放,那你开放别的。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单方面就开放了。连WHO总干事陈冯富珍都看不过去了,说你们的步子也太大了吧?

  玛雅:外资医院进来,那不把中国医院的好医生都给挖走了?

  李玲:就是呀。所以我说,我们国家宏观治理出了问题。中国现在不缺钱,完全可以给老百姓提供不错的医疗,可是我们钱没花好。就算我们的医院不够,开办外资医院扩大供给,有几个外国医生能来?来个仨瓜俩枣的,还是得靠本土的医生,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医生啊。

  一旦外资医院进来,地方政府又把它作为一个经济的亮点。坦率说,这不是我们改革的重点。我们老是在为少数人服务,普通老百姓有几个能看得起外资?而且说实话,外国医生并不比中国医生好。医学是一个实践的科学,中国是人口大国,患病的人数这么大,好好培养自己的医生,他们都能成为名医。

  愚公难移之“山”

  玛雅:也就是说,医改6年,我们的医疗至今还在市场化的漩涡里打转。

  李玲:现在泛泛说社会政策要托底。底在哪里?怎么托底?你的治理体系能不能托住这个底?中国医疗保险征收的费用世界之最,北京占工资的14%。没有哪个国家这么高,你在美国交过税,有这么高吗?我们的养老保险也是世界之最。老实说,很多民营企业要是真按国家标准交税,不要说五险一金,就是三险一金——养老、医疗和失业,他也撑不住,肯定垮掉。但是这么多钱收上去达到什么效果了?看病还是贵,越来越贵。这说明我们的治理体系有问题,钱浪费了。

  二:民生领域“与国际接轨”是自毁长城

  玛雅:中国现在不光看病难,普通老百姓家孩子上学难,住房、养老都难。

  李玲:这几个方面过去恰恰都是我们的制度优势,今天却成了难题。过去国有企业有医务室,有托儿所和学校,有家属区,民生问题基本解决了。后来说企业不能办社会,把这些都一刀切了。现在回头看,我们过去的机制设置其实是非常好的。你在这个企业工作,你的一切和这个企业是联在一起的,你自然而然就以企业为家了。我上中学时曾经下工厂劳动一年,那些老工人觉悟非常高。我们中学生不懂事,干完活用润滑油洗手,工人看到马上制止,说你们这是浪费国家财产。那时候的工人真的是把工厂当成自己的家。

  玛雅:现在不一样了。国有企业的工人一般都是合同制,很多是农民工,流动性非常大。工人不会说,企业是我的家,已经没有这样的政治意识。

  李玲:反过来,国外现在却是采用我们当年的模式,企业和社会结合。比如韩国,浦项钢厂是世界最大的钢厂之一,那个城市就是一个以钢厂为龙头的社会。不光有医院、学校,连大学都有,培养出来的人就为钢厂服务。那里的棒球队非常强,甚至还有电影业。非常齐全的一个社会,人们在那儿安居乐业。

  玛雅:人家往社会化方向走,我们往市场化方向走。

  李玲:我们太追求利润了。对国有企业的考核指标就是利润增长多少,逼着企业走向唯利是图,忽略它的社会性。企业怎么能只顾利润?你雇了这些人,不管他的生老病死吗?我刚回国时去首钢调研,首钢医院当年花很少的钱,保证了全体工人和家属的免费医疗。后来改为社会保险,交的钱是当时办医院的好几倍,却只保工人,不保家属。首钢医院也被推向社会,自己挣钱去了。最近贵州毕节市4名儿童服食农药身亡事件,暴露的问题就是,企业支付的工资仅能维持工人个人的生活,而家庭和社会承担了巨大的成本。

  玛雅:出了这样的事,真的要从根子上检讨过失,否则惨剧还会发生。

  李玲:中国走到今天,在民生保障方面曾经走出一条适应国情、适应我们制度安排的路,但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放弃了。所谓的“与国际接轨”,真的是自毁长城。今天出现了“四座大山”——看病难、上学难、养老难、住房难,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我们太相信市场了,所谓“不找市长找市场”,以为市场真能搞定一切。市场不可能在所有领域起“决定性作用”,这是下一步发展最需要警醒的,一定要从这个偏向走回来。

  玛雅:你谈到,中国药企过度竞争,造成药品生产严重过剩。这样一种混乱局面,监管部门不管吗?

  李玲:要是有人管至于这么乱吗?所以我认为,我们的体制机制需要变。比如产业政策,所有的赶超国家没有哪个没有产业政策的,产业政策是国家战略,国家对本国的重点产业优先扶持。中国当年也有产业政策,可现在呢?每次五年规划也说这产业、那产业,比如医药产业,若干年都在说是重点、要优先,可是我满世界问,谁管医药产业?不知道。现在只有一个工业和信息化部,这么多的产业,一个工信部管不过来,客观上成了形同虚设。结果就是政策缺失,比如医药产业。

  举个例子,别的国家都有强仿,世卫组织(WHO)允许强仿——你不用做研发,把人家的药拿来仿制就可以。比如治疗白血病的格列卫,是瑞士诺华公司的产品,在中国一盒卖23000-25000元,在全世界都是最高的。而印度生产的“格列卫”仿制药一盒200元,连它1/100都不到。很多中国患者吃不起格列卫,就买印度的“格列卫”仿制药,药效达到99.7%。中国有最大的白血病人群,因为人口基数大,可是国家没有任何政策鼓励生产仿制药来保护老百姓。

  玛雅:更为讽刺的是,去年国内有位白血病患者因为网购印度生产的“格列卫”还被起诉。

  李玲:这背后的问题是,我们的管理结构需要调整。中国在前30年那么穷的时候,为什么老百姓能看得上病,吃得上药?1949年刚解放时一支青霉素一根“大黄鱼”(金条)都买不到,那不就是今天的奢侈药吗?那时候我们怎么做的?国家组织大规模生产,实行补贴,流通是国家三级批发。新中国最早建的药厂是华北制药,大量仿制青霉素,就把青霉素从奢侈品变成了“白菜”,2分钱一支,老百姓当然用得起。

  所以你看,当年条件远不如现在,但只要抓在关键环节,一举就能解决问题。医院是国家办的,医务人员是国家培养的,药品是国家生产的,流通也是国家控制的。医药形成了一个有效的合作体,费用很低,老百姓就能看得起病。

  过度竞争将中国药企锁在产业低端。

  众多小企业过度竞争的结果是,每个企业的利润都很薄,没有任何研发和创新的能力。药企是高度垄断的——美国为全世界提供药品,前20大药企市场份额超过60%,前3大流通企业市场份额在96%;法国、英国、瑞士都是只有几家药企。中国5000多家,但前100家市场份额不到50%,前3大流通企业份额约30%。国外大药企的研发投入一般是销售额的20%,中国1%都不到。那你想是什么局面?他一家跨国企业的销售额和利润超过我们5000家。所以中国就被锁在这个低端,我们的企业发展不起来。

  玛雅:中国药企不赚钱,为什么药品还这么贵?医院怎么能以药养医赚钱呢?

  李玲:这又是一个问题。5000多家药厂过度竞争,造成利润非常薄。那药的利润在哪呢?在流通。可能出厂价是1元,到消费者手上却是100元,100倍的价格上涨。医生拿回扣,医院拿回扣,所以虚涨上来几十倍、上百倍。这相当于我们的企业受到几座大山的压迫。第一它在低端产品的位置,各方面的成本压力都在它头上。然后它的产品,流通环节要攫取一大块利润。那你想能创新吗?靠什么创新?最糟糕的是,很多腐败都在流通领域。卖药的贿赂医生,贿赂医院;其他领域呢?贿赂各路人呀。这不但腐化人心,也极大增加了产品成本。

  市场竞争确实释放了很大的生产力,但是过犹不及,现在到了不得不重视弊端的时候。所以我认为,是该反思、做出调整的时候了。中国经济真正要升级,经济理论一定要升级。

  我们的药品市场就成了跨国公司赚取暴利的场所。我们现在70%是进口药,90%以上的耗材和器械——CT、核磁、彩超、钢板、支架等,全是进口的。这实际上是在抽我们的血呀!医药行业是世界上利润最高的行业,他们又是以最高价格进中国,不是把我们辛辛苦苦挣的一点血汗钱全都赚回去了吗?我一直在讲,中国医改的配套工程应该是药品和设备耗材的国产化。不走这条路,再多的钱投进去都不够。

  我出国调研发现,我们国家太缺乏宏观治理了。你看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人家是铁哥们,但是在利益上算得非常清楚。比如美国制药公司要在英国卖多少药,英国制药公司就要在美国卖多少。他们每年都谈判,你给我开放多少市场,我就给你开放多少,法国、德国也一样。而我们基本上是裸放,你想来就来,想卖多少就卖多少,没有任何限制。所以才会出现葛兰素史克这种事,拼命贿赂。我们成了他们跑马圈地的地方。

  三:改革就要克服利益集团的阻力

  玛雅:5000多家药企小打小闹,为什么不进行整合?

  李玲:地方政府首先就要抵制,因为药企是税收的来源。当时我们在设计基本药物制度时,曾经提出“定点生产”的方案。定点生产自然就能淘汰一批小企业,因为大企业才有能力生产供全国人用的药。但是药企的力量太厉害了——2009年医改方案出来时,定点生产被否了,变成省级招标。在省里招标,地方政府肯定保护当地的企业。

  玛雅:国内医院进口医药、设备都是自主决定吗?不是国家统一配备?

  李玲:是。所以进口商都是各个击破,只要搞定医院就行了。背后很多都是有背景的人在运作,我们这么多年怎么呼吁都没人理。

  玛雅:已经形成了利益集团。

  李玲:中国现在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是利益集团已经很强大,但是我们没有任何防范利益集团的措施。我在无数次会上都提出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我。这种潜规则的结果是什么?你要为老百姓做事非常非常难,但是你要为利益集团做事很容易,有人会支撑你。为老百姓做事,你博弈的是利益集团,对手十分强大。所以这些年来,基本上做医改的人都是“烈士”。

  玛雅:政府一旦被利益集团俘获,老百姓的利益就没人管了。

  李玲:这是最大的危害。

  玛雅:求是网今年2月刊登文章《医改要防止颠覆性错误》,指出医疗保险商业化是医改的主要危险之一,会导致医疗费用高涨、公平性下降,带来经济和社会风险。现在政府把大病保险交付商业保险资本掌控,这个情况意味着什么?

  李玲:这又一次说明利益集团的强大和危害。大病保险交付商业保险资本掌控,这件事涉及十几亿中国人的利益,就这样不声不响、几乎毫无阻碍地给做实了。其实政府真想解决大病保险问题,完全可以在社保内部想办法,现在却是从社保基金划拨资金,向商业保险机构购买大病保险。这造成两个问题:第一,多一个环节就多了一份成本;第二更甚,由于商业保险机构赚钱至上,只想收取保费而不愿付钱,用社保的钱向保险资本购买大病保险,就是拿人民的钱向其进行利益输送。去年国内的商业保险收到保费约1600亿元,仅报销了约500亿元,保命钱的大头变成了保险公司的利润。

  美国的医保主要是靠商业保险,而美国医疗在西方国家中是最昂贵、最低效的。当年希拉里领军医改,发现美国商业医疗保险公司征收的保费,仅三分之一用于病人报销,三分之二成了保险公司的暴利。美国纪录片《医疗内幕》揭露其医保行业的黑幕,医保资本就是一群只会收钱、见死不救的吸血鬼。美国现在已经开始削弱和摒弃商业医疗保险,而我们还在一味学美国。老实说,中国国家治理的一个大问题就是过多地学了一些美国的简单动作,以程序正义掩盖实质非正义——只要程序正确,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拿我没办法。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政治无赖,会把我们带到沟里去。

  四: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

  玛雅:一盒格列卫在中国卖25000元,是通过什么渠道进口的,为什么价格会翻成这样?既然印度的仿制药这么便宜,我们为什么不从印度进口呢?

  李玲:印度的药没有通过我们国家食品药品管理局的批准。至于进口格列卫价格为什么会翻成这样,这是非常揪心的一件事。我跟一些跨国公司谈过,凭什么你们的药在中国卖得那么贵?很多药专利期都过了还卖那么贵?他说我可以降价,但是在中国的营销成本非常高,因为你从来不给我量的优惠。你给我量,我价钱就可以降,但你是一盒一盒买的,所以价就高。

  你看英国的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9%财政投入这么庞大的费用,但医药费不到10%。我问他们管理部门是怎么控制的?他是以国家为主体全球采购,跟全世界大的跨国企业谈。英国6000万人口,他以量来换价:我6000万人的市场给你,你给我什么价?这实际上也省去了这些药企的流通成本,药企还是赚的,就能接受这个价格。所以英国人用的是最好的药,价格又很低。

  玛雅:以量换价,中国这么大的需求量,我们什么价换不来?

  李玲:我们国家谁在算这个账?现在是各省招标,一个省跟跨国公司是谈不下价的。中国30多个省市区,哪怕丢了你这个省他也不会降价,除非是以国家为主去和他谈。我跟英国NHS前总裁谈,他都不能理解。他说,我6000万人的市场跟他们谈,谈成白菜价,你们13亿人可以谈更好的价呀!你们这么好的讨价还价的优势为什么不用?Why not?过了一会儿又回来问,Why?

  我感到非常悲哀,我们国家谁在管这个事儿?谁在对老百姓的健康负责?所以我们的治理体系要变,不能光说为人民,要有切实管事的机构。发改委30多个司局,真正涉及社会的只有社会发展司,其他全是经济。但是你看国外的机构设置,民生是大头,经济是小头。比如美国劳工部,十几万人,卫生和人口服务部也是巨大的。

  玛雅:从“格列卫”仿制药案,我们得到什么启示?

  李玲:得到的启示是,国家要对老百姓的医疗卫生负责,远远不是建立医保就完成了,何况我们现在医保水平还很低。需要做一个制度设计,从医疗、医药、医保全方位入手,几方面形成联动,才能为老百姓提供健康保障。现在北京的人均医保水平已经超过台湾了,北京大概是7000元,台湾是5000元人民币。但是台湾是高水平的免费医疗,北京很多进口药都不报销。为什么花钱多却不如台湾做得好?就是没有制度安排,没有宏观把控,太多的钱浪费了。

  国家治理不能大撒把,以为只要放开就好,甚至不惜裸放。就像一家人过日子,当家长的心里得有数,钱要花在需要的地方。俗话说: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周事事穷。花钱没算计,一个家必垮无疑。2014年发明的这个词——“任性经济学”,不无调侃,但发展经济当然不能信马由缰,走到哪是哪。现代经济要有计划、有规矩、有管理,我们的决策者,包括参与政策研究的人,都应该好好想一想,现在老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最需要的是什么?要真下一番功夫去谋划,去管理,现在下的功夫远远不够。

  玛雅:就像你说的,关键就在用人。把思想好能力强的人放在社会建设的重要岗位上,以我们体制的优势和力量,就能搬掉新的“四座大山”。

  李玲:所谓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一个重要的内容是社会建设。政府最该作为的是在民生领域,因为市场在这里是失灵的,政府必须得管。现在各级政府都在搞经济。当然发展经济是搞好民生的基础,但在议事日程上民生应当有更重要的地位。其实以中国政治体制的优势,医改根本就不难;难就难在没人管,空谈。

  所以我说,反腐大快人心,抓民生才能真正获得人心。抓民生,医疗是个好的突破口,我希望医疗可以作为新一届中央的一个重点。不夸张地说,改革开放30多年,最大的副产品就是人都病了。生活方式、环境污染、食品安全、心理压力……方方面面的问题所致,人都病了。老百姓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医疗,政府在这方面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如果能够让老百姓看病可以低费甚至免费,就能大获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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