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9月发生反退休改革大示威，当局出动镇爆警察严阵以待。（法新社）
国际特稿
自1999年以来，俄罗斯总统普京就没有离开过政治权力核心。近20年来，他致力于打造本身的硬汉形象，在国内享有很高声望。
然而，今年6月公布的民调却显示，普京的支持率罕见地在半年内从82%下降到65%。这名刚在今年3月蝉联执政的俄罗斯强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相信还会在国内和外交领域面对更多挑战。
他的第四个总统任期看来会很不平坦。“没有普京，就没有俄罗斯。”这是克里姆林宫办公厅副主任沃洛金，四年前对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执政成果做出的评价。
在四年前，这可说道出了当时90%俄罗斯人内心的想法。四年后的今天，被视为“现代沙皇”的普京，却面对支持率在半年内骤跌10多个百分点的局面。
今年6月底，俄罗斯非政府组织、独立民调机构“列瓦达中心”（Levada Center）进行的民调显示，三分之二的俄罗斯人（65%）对普京的工作表现感到满意，同2017年12月高达82%的支持率相比，跌了17个百分点，也是普京10多年来获得的最低支持率。
列瓦达中心刚在周一公布的另一项民调则显示，俄罗斯平民对普京的信任度跌破40%，只有39%表示相信他，创下四年来新低；有13%明言不信任他。
乱麻必有头，事出必有因。多年来在俄罗斯政坛屹立不倒的普京，如今民调出现意想不到的滑坡，导火线是普京政府在6月中所公布的一项退休金改革计划草案。
根据该草案，俄罗斯将从2019年起逐步把男性退休年龄由60岁提高至65岁，女性则由55岁提高至63岁。这消息一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有多达90%俄罗斯人反对这个改革，示威活动在多个城市此起彼伏。
一直以来都在国会中对关键课题的表决支持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的共产党，虽然在杜马（俄罗斯下院）针对调高退休年龄的法案表决时勉强投了支持票，但该党数名议员却违反国会的衣着规定，穿着抗议该法案的T-恤出席国会。
80多城市爆发反退休改革示威共产党议员拉希金后来在国会大厦外的一个抗议集会上指出，普京政府此举是在对人民进行“大屠杀”。为了挽救大幅下滑的支持率，普京在8月底对全国人民发表电视讲话，解释政府调高退休年龄的考量，并软化立场，同意让妇女的退休年龄提高五年，而不是之前所提议的八年。
俄罗斯民众显然不买账。9月初，俄罗斯80多个城市爆发反退休改革示威，有1000多人过后遭当局逮捕。民怨高涨，人民也选择通过选票宣泄心中不满。在9月的两场地方选举中，执政的统一俄罗斯党接连失利，所推举的候选人都不敌右翼民粹政党自由民主党（LDPR）。
学者认为，这是人民针对退休改革投下的抗议票。莫斯科高等经济学院的区域政治专家克内夫说：“人们不满克里姆林宫的政策，所以他们现在准备投给任何不是统一俄罗斯党的候选人。”
威尔逊中心高级研究员特鲁多约博夫（Maxim Trudolyubov）在《莫斯科时报》刊登的评论文章中写道：“在普京执政的大部分时期，俄罗斯举行的任何选举都面对一项铁律，即普京所支持的候选人都会赢得最多选票。然而这回，情况并非如此。”
莫斯科国立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索罗维（Valery Solovei）指出，以往选民针对的大多是执政党，但他们的愤慨如今延伸到最高掌权者。索罗维说：“退休改革改变了一切。人们要给普京发出一个简单信息：要不就恢复原来的旧福利配套，保护他们这些平民，要不他们就做出反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俄罗斯人民的不满固然是因退休改革而起，但追根究底，许多俄罗斯民众抱怨的还是和他们切身相关的经济问题。今年5月，普京宣誓就职，开启他的第四个总统任期，当时他发出豪言，要在未来六年领导俄罗斯跻身全球前五大经济体，让其经济增长速度超越世界平均水平，同时在2024年之前把国内贫困水平降低一半。
同辉煌时期的6.9%增长率相比，俄罗斯目前的经济年增长率维持在2%左右，这远不及世界经济平均增长3.5%的水平。最近，俄政府还把2018年的经济增长预测从1.9%下调至1.8%；明年增长预测则从1.4%下调至1.3%。
俄罗斯也面对人口老化和劳动队伍萎缩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17年的数据显示，虽然俄罗斯拥有1亿4400万人口，但其国内生产总值为1.5万亿美元（约2万亿新元），与人口和土地面积少得多的韩国差不多，甚至比美国得克萨斯州的1.6万亿美元和加利福尼亚州的2.7万亿美元还要少。
观察家指出，俄罗斯长期以来依靠能源等原材料出口为主要收入来源，这成了其经济实现现代化的最大阻碍。俄罗斯也面对人口老化和劳动队伍萎缩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俄政府会拿退休年龄“开刀”的原因。
过去10年，俄罗斯领袖一直希望能发展多元化经济，但批评者认为，俄政府所做的努力还不够。在2005年至2015年，政府花在教育和医疗领域的开支分别下滑了0.8%和0.6%，只占其国内生产总值的2.6%和3.8%。同美国、德国和澳大利亚比较，俄罗斯的这些数据只占这些国家的一半和三分之一。
俄罗斯前副总理达瓦科维奇坦承，国家经济发展确实比较慢。他说：“我觉得我们做得还不错，但可能比我们原来可达到的（增长）慢了一点。”
雪上加霜的是，俄罗斯也因在2014年并吞克里米亚而面对美国和欧洲的制裁措施，这也是令俄罗斯民众深感不满的。他们不明白在国家经济走下坡的时候，政府为何还持续对参与其他国家如叙利亚的战事这么感兴趣。
国际评级机构惠誉（Fitch）主权和超国家集团主管阿里斯佩指出：“制裁的主要受害者可能是（俄罗斯）经济……尽管我们看到他们（政府）现在很努力地要改善经商环境，也看到他们做出的改进，但对于那些原本想说‘好，让我们到俄罗斯投资’的人，这些制裁所造成的不确定性构成了挑战。”
经济受制裁 借军力展国威
在经济上面对制裁的俄罗斯无力反击，于是选择通过展现军事实力来显示俄罗斯可不是任人欺侮的弱国。
从9月11日至17日，俄罗斯在海参崴展开号称“俄罗斯现代史上规模最大”的“东方2018”（Vostok-18）军事演习。俄军一共出动30万大军、3万6000辆坦克和其他战车、1000多架战机和直升机，以及80多艘战舰和后勤舰艇。
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克林泽维指出，此次军演的目的是要检验俄军的战备状态，因应“当前非常艰巨的世界形势”。他还特别提到“美国对俄罗斯施加史无前例的压力”，并形容美国的制裁措施是“针对俄罗斯的先发制人攻击，旨在阻挠俄罗斯的必然崛起，进而蜕变为引领世界的强国”。
首邀中国参加军演展示重要政治姿态值得一提的是，中国也参加了俄罗斯此次军演。同俄罗斯的30万大军比较，中国只派出3200名士兵、900辆战车和30架军机。不过，通过首次邀请中国参加军演，俄罗斯展示了相当重要的政治姿态，显示它如今更愿意与中国进行更密切合作。
俄罗斯之所以向中国靠拢，主要是因为它在外交上同西方的关系日趋紧张。曾在2012年至2014年出任美国驻俄罗斯大使的麦克福尔（Michael McFaul）在《华盛顿邮报》发表的文章中形容，在普京的领导下，俄罗斯已成为“其他国家主权的全球最大威胁”。
麦克福尔列举了俄罗斯所犯的“罪状”，他指出：“俄罗斯曾侵略两个邻国，即2008年的格鲁吉亚和2014年的乌克兰，并改变了这两个国家的边界。2015年，普京出动军队到叙利亚去支持对叙利亚人民犯下战争罪的独裁者阿萨德。2016年，普京侵犯美国主权，通过各种手段试图影响美国总统选举。2018年，普京及其政权又侵犯英国主权，试图暗杀俄罗斯前情报人员斯克里帕尔。”
最近，俄罗斯无视美国和以色列的警告，执意向叙利亚政府提供S300防空导弹系统；这将加强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此举引起美国关注，美国内政部长津克扬言必须阻止俄罗斯向中东地区出口石油，并在必要时对俄实施海上封锁。
10月2日，美国常驻北约代表哈奇森又指责俄罗斯开发一种能立即向欧洲国家展开核武攻击的陆基导弹系统，违反了两国在1987年签署的《中导条约》。哈奇森要求俄罗斯停止研发这类导弹，否则华盛顿将在俄罗斯投入使用导弹前，先发制人摧毁该系统。
美俄关系持续在低谷徘徊，随着俄罗斯和中国发展更紧密的军事关系，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政策研究员格雷瑟尔认为，这对美国来说是个“噩梦”。
格雷瑟尔接受德国之声访问时指出，中俄在经济上进行合作已有一段时间，如今这种合作又向军事领域的纵深方向发展。他说：“对俄罗斯领导层来说，（军事上的）安全意味着政权的安全。”
他指出，虽然中国可能会构成更大的军事威胁，但北京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威胁俄罗斯的内部稳定。
不过，也有学者认为，中俄两国的军事合作只是掩盖了两国之间的暗中较劲。美国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高级研究员卡普兰（Robert Kaplan）说：“中俄军事联盟只是你在表面上所看到的……在表面下是中俄之间激烈的地缘政治竞争。”
不管中俄是否真的“结盟”，普京在外交上面对的最大挑战仍将是与美国的博弈。他要如何让美俄关系在他剩余的任期内变暖，进而促使华盛顿解除对其制裁，让俄罗斯经济看到复苏的希望，或许才是他接下来应该认真思考的课题。
普京从政之路
1952年出生的普京在大学毕业后即加入克格勃（KGB，国家安全委员会），并在东德当间谍。
1997年，他成为联邦安全局负责人，之后出任总理，并于1999年受委为代总统。
2000年3月，普京轻易赢得总统选举，从此就不愿离开克里姆林宫。他当了两任总统后意犹未尽，于是在2008年与原总理梅德韦杰夫调换职务，转任总理。在担任总理期间，他修改了宪法，把总统任期年限从四年延长到六年，并在2012年再次入主克里姆林宫。
2024年他的第四个任期届满时，普京已经72岁了，他会舍得放下掌控多年的权力吗？
政治分析员奥尔欣金指出：“我不相信他会在2024年交权，即使他已显露疲态。他不能离开，因为他不相信有人可以保护他。”
普京曾经承诺会在这次任期届满后卸下总统职务，也表明无意修改宪法。奥尔欣金认为，普京不想在历史上留下修宪的记录，若他想终身掌权，他会比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废除任期限制“做得更体面”。
发表于 2018-8-31 12:0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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